135、第一三五章 笋干味的虾
天还一片深黑的时候,贺海楼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睡在靠窗户的一边,细细的凉风从窗户敞开的一条缝里挤进来,吹拂到他的脸上,有一点麻痒的感觉。他花费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度过了从睡到醒的过程。
房间里的灯都关掉了,黑糊糊的一片。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从窗户外射进来的光线,有橘黄色的路灯,有霜白色的月光,或许还有一点点黯淡的深蓝,它们糅杂成一束,从仅剩的半扇没有被窗帘遮挡住的窗户射进来,在地上铺出了一小片光区,其中还有几道手指粗细的光条,从地上一跃而起,照到了床铺的边沿。
贺海楼抬起手指,明明什么都没有碰到,却将亮白的光条拘在了指掌之间。
贺海楼的感觉从没有这么好过。
他精神奕奕的,四肢和身躯一点都没有刚清醒时候的慵懒,反而充满了力道,额头上——贺海楼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的热度当然也褪去了,只留下人体的温度。他再一扭头,睡在旁边的人映入眼底,平缓的呼吸声传进耳朵,于是连带着身体里头的心脏,也开始健康而有活力地咚咚咚跳动着。
真是——贺海楼轻轻咬了咬牙,分辨着衡量着自己的心情。
不用摇摆也不用考虑,他告诉自己:一种很快乐的感觉。
人的身体或许真的和心情息息相关。比如在病中的时候总会虚弱脆弱一些,比如病好了会非常高兴,再比如被自己中意的人陪伴照顾好了,会非常的——满足。
我很快乐。贺海楼安安静静地想着。愉悦的情绪支配着他的行动,让他连一个伸手摸毛巾的动作都做得小心翼翼地,唯恐惊醒了身旁的人。
毛巾是灰色的,并没有掉在床上,而是整整齐齐地叠着放在床头的盘子上的。显而易见,顾沉舟是确定他不再需要这个东西之后,才躺下来休息的。
贺海楼摸到了毛巾,还很冰。他又借着窗前的光线看了看,灰色的,不是之前的那一条。
小舟是什么时候睡下来的?他是什么时候退烧的?这之间的时间,小舟是不是一直陪在旁边?
这个时候,贺海楼突然对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兴致勃勃地在脑海里列出了一种一种可能,又乐此不疲的从各种蛛丝马迹上找到悖论,将这一种一种可能推翻掉。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开始有些厌倦,于是翻了一个身,看没两眼睡在旁边的人平静的睡颜,兴致突地又起来了,于是一边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对方,一边重新掰着手指算那些可能性。那些时间的可能性算无可算了,他又开始思考待会要和对方度过一个怎么样的早晨,比如继续昨天晚上没有完成的事情?谁说这不可以呢——其实现在就可以……
这可真无聊。脑补够了,贺海楼又不止一次这样想道。然而同样的,他又不止一次重新乐滋滋地沉浸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中。在他背后的窗户外,天空的黑幕被一层一层地揭开,光线一分一分地明亮起来。
他开始看清楚顾沉舟的面容,和他心里的描绘当然一模一样;他又看清楚对方的发丝,那和平常一样柔软,又有一点儿杂乱;他还注意到对方嘴唇,有点起皮,水分不够了;还有眉毛,没有修过,眉尾有些散乱……说起来天已经大亮了,外头也有声音了,怎么小舟还不醒过来,还没有到六点吗?
贺海楼等得有些等不住,一边纳闷地想着,一边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结果拿到跟前一看,手机关机了。
他望着手上黑漆漆的屏幕一会,还是没有选择开机,而是坐起身,小心地越过顾沉舟的身体,去拿对方放在另一个床头柜上的手表。在探过对方身体的时候,他还特意低头看了看睡着的人,发现对方仅仅眉头动了动,并没有醒来。
手表勾到了指尖,贺海楼坐回自己的位置,低头一看,表盘上的指针和分针清清楚楚地指着数字六和数字三。
六点十五分,居然睡迟了……
贺海楼先有些惊讶,一转念,嘴角已经露出了笑容,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他已经翻身压到顾沉舟身上,非常愉快地、比对方平常叫自己时热情一倍地提供反向叫醒服务:“六点十五,起床了!”
这个时候,睡着的人才轻轻动了动眼睑眉梢,慢慢睁开眼睛。
那可真动人。
像水晶棺中沉睡的公主,终于睁开了自己的星辰般美丽的双眼。
贺海楼如同被蛊惑了一样慢慢地低下脑袋,将一个轻吻落到身体下边的人的眼睑部分。
这样的颤动如同蝴蝶振翅的柔软。
贺海楼的脑海刚刚掠过这样的念头,就突地被身下的人推开。
“?”他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顾沉舟坐起身,侧头打了好几个喷嚏。
贺海楼:“你感冒了?”
顾沉舟:“嗯?”声音沙哑极了。
贺海楼:“……我已经好了,你被我传染的?”
顾沉舟:“……”
一直到起床喝完了泡出来的生姜水,顾沉舟还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晕,他和贺海楼坐在客厅的饭桌上吃饭,坐在他对面的贺海楼拿着顾沉舟刚刚量过的体温计看:“38.4°,一点点发热,要不要吃点药?”
“一点点发热不要紧。”顾沉舟端起稀饭乘热喝了一口,“吃了一片感冒药一个上午没精神。”
贺海楼不以为然:“那就在床上好好休息不就好了?你还差这一天时间?”
顾沉舟揉了揉仿佛缀了个异物的嗓子,没有接贺海楼的话——他确实不差这个时间,但这一点点发热同样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没有必要请假休息。
“说起来,”贺海楼问,“昨天你怎么没有回房休息?要回房休息……”他看了顾沉舟一眼,“估计就不会被我传染了。”
这一点显而易见。但就跟顾沉舟轻微的洁癖一样,他也有轻微的完美倾向,不止在政治路线的布置上,也不止在未来婚姻对象的选择上,还包括在和贺海楼谈恋爱上面。
不喜欢就不做,要做就做好。并不复杂。
“你开始说胡话了。”顾沉舟说。
“不至于吧?”贺海楼愣了一下,“温度才38.5°吧,你睡之前我应该已经退烧了?”
“差不多十点半的时间。”顾沉舟说,“应该不是发烧的关系,是幻觉症的影响?”
如果真的有人千方百计地挖到了贺海楼的病历单,再把贺海楼的精神疾病当作克敌制胜的关键——那他一定大错特错了。贺海楼对这个是真的完全的不以为然,他想了想,说:“应该没错,一般我比较虚弱的时候,比如喝醉了或者——”他耸一下肩膀,没把剩下的和人群战到天亮的话说出来。
顾沉舟也并不在意这个,他吃完了早餐,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给自己加了一件外套,说:“你今天在家里休息吧。”
贺海楼“嗯”了一声,跟着站起来,走到顾沉舟面前,拿过围巾替对方围在脖子上,又笑眯眯地“啪叽”一口亲在对方脑门上:“中午我过去和你一起吃饭?”
“好。”顾沉舟答应下来,跟着就穿上鞋子走出家门。楼道里,电梯里的失重感让脑袋上的晕眩更明显了一点,但喉咙间的异物感却没有刚刚起床时候那么明显了。
顾沉舟走出大楼,对冲他打招呼的保安笑着点了点头,又直觉地不经意的一抬头,就看见了靠在窗户边注视着他的贺海楼。
对方大概在笑。楼上的贺海楼和楼下的顾沉舟一同这么想着。
贺海楼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点,他倚着窗户,冲顾沉舟挥了挥手。
顾沉舟仰头看了对方两秒钟,带着轻笑,微微一点头。
感觉真不坏。他这样想道,并且带着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到中午,再到看见贺海楼提着一个十分巨大的食盒,吊儿郎当地走进他的办公室。
“下班了吧?”贺海楼还没进来就开口询问。
“刚刚好到时间。”顾沉舟说,站起来帮人把食盒提到茶几上放下,就算之前有准备,他也因为手上的重量吃了一惊:“你放了什么东西进去?这么重?”
贺海楼神秘一笑,没有说话,而是挥手让顾沉舟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先把第一层的盖子掀开了,里头摆着两个巴掌大花瓣形的白瓷盘,一旁是凉拌黄瓜,一旁是凉拌海带,海带团成鸟巢的模样,黄瓜则切成一片一片地,摆出了一朵花的形状。
贺海楼将两盘菜在顾沉舟面前展示了一会。
顾沉舟微微挑眉。
贺海楼保持着自己神秘的笑容,这是上下共五层,供人旋转的雕花盒子。他转开最上面的一层食盒,露出第二层的食盒的内容:红烧豆腐,炒空心菜,醋溜土豆丝,红的黄的青的,颜色搭配极为好看。
顾沉舟忍不住笑起来,夸奖对方:“很用心!下面呢?”
又一层食盒被转开,这一回,四个小蛊成口字形摆在食盒里头,贺海楼一一打开,其中小的盛着冬瓜汤,另外两个稍大一些的,一个里头盛着羊肉,另一个里头盛着**肉。
顾沉舟觉得自己应该等对方把食盒的抽屉全部转完之后再说话,于是他看向贺海楼。
贺海楼很干脆地又把这一层转开了,下面就是米饭了,不过颜色有些特别,花花绿绿的,是掺入了一些杂粮。
“最后一层呢?”顾沉舟问。
贺海楼笑了笑,又把第四层食盒转开,五个抽屉称螺旋状从上旋转而下,最底下一层是用来摆放点心的。整整一盘子的龙虾形状的点心盛放在抽屉里头。这些龙虾也就半根手指的大小,虾壳与大鳌清晰可辨,通体白色,只有眼睛点了黑色,虾背上的一点和大鳌的尖端染了一点绯红。
“这个……”顾沉舟刚说两个字,就被眼疾手快的贺海楼塞了一只虾进嘴里。他下意识地嚼了一下,是笋干味的。
“味道怎么样?”贺海楼迫不及待地问。
顾沉舟说:“还真挺不错的。弄这些时间不短吧?”
很好,目标圆满达成!成绩满分100再加1!贺海楼甩了声响指,得瑟地说:“老子弄了一上午!”
顾沉舟看了贺海楼两秒钟,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真好,真不错,我很高兴。”他诚实地说,并且不太诚实地把最后一句话咽了回去:
你在这个时候,可真的非常——非常——可爱。
简直可爱得让人想当场压倒。
136、第一三六章 摊牌
两个人一起吃完了午餐,贺海楼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办公室里和顾沉舟说话,间或谈谈顾沉舟现在负责的事物,一直到下午两点左右,才提着那个巨大的食盒离开政府大楼。
顾沉舟跟着把人送到了政府大门口。有了中午这一出,他突然很期待贺海楼接下去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当然不可能只是这种小花哨,但对方还会选择其他什么呢?像一年多前那样,人为制造事故再来英雄救美?或者如同他们敌对的时候,真真假假的谎言,各逞心机的布置?
但出乎顾沉舟预料的,这一次,一直到他的耐心都有些告罄为止,贺海楼除了这些小花哨之外,都没有再做其他任何事情。甚至连之前贺海楼已经捅出来的两个人的关系,也不再下手布置。倒是他接了卫祥锦和顾正嘉的两个人吞吞吐吐的电话,跟着稍微关注了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最近一段时间,顾沉舟和贺海楼在家弄吃的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贺海楼似乎突然对厨艺有了不一般的兴趣,开始变着法子弄新花样。每天回来,贺海楼弄好了餐点,顾沉舟就负责收拾桌子和洗碗,反过来,就是顾沉舟弄吃的贺海楼收拾。当两个人都不想动的时候,就直接叫外卖或者出去吃,但并不太频繁,已经从以前的一周三五次变成了现在的一周一两次。
有时候,顾沉舟突然想吃外面的什么东西了,也会提前打电话跟贺海楼说,说完之后,很大程度上会出现以下对话:
“我们去福满楼那边吃丝烧花蟹/狮子头/白灼虾……”
“丝烧花蟹/狮子头/白灼虾?我也会做!”
“你真不觉得做那些麻烦?”
“为你做嘛。”
于是一顿愉快的晚餐出来了。
五月的劳动节是公休假,杰森集团的负责人已经在青乡县滞留了半个月的时间,投资合同里列明的条款,居然没有就任何一项重要条款达成协议。就顾沉舟所知,青乡县的代表已经再三再四跟国外的总部联络,以激烈的词语来形容这一次谈判的糟糕性了。
杰森在前两天也打电话来跟他联络过,在电话里告诉他“如果确实没有办法促成这一合约,就直接告诉他,看在同学的份上,他不会怪他”。
顾沉舟也没有说其他的,只是让杰森说服他爸爸,让考察团再在这里再呆三天,呆到四月底,如果四月底还没有出结果,考察团刚好可以乘公休假的时间赶路游玩,也不会耽搁其他事情。
“好,顾,看在同学的份上,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电话里,杰森用英语跟顾沉舟交谈,“不管怎么样,三天后如果再没有出结果,我们杰森集团的人就要走了,你给的条件很优惠,企划也做得很好,很符合我们的发展观念,要不是因为你的企划,我们根本不可能在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顾沉舟说:“这一次很抱歉,杰森。不用太久,三天时间就够了。”
“那么晚安,我的朋友。”说完这句话,跨洋的电话被挂断了。顾沉舟也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开,同时调大了电视的音量。
贺海楼从厨房里走到顾沉舟身旁,弯腰从桌子上拿了个橘子抛给顾沉舟:“来片橘子。”说着坐到对方身旁,“晚上尽看电视了,都不出去走走?”
“去哪里走走?”顾沉舟问,依言帮贺海楼剥橘子皮。
贺海楼嗤笑道:“虽然这个小地方是没有什么好玩的,但你可真宅,跟你住一起之后就没见你没事出去过……以前跟本看不出来啊。”
“要应酬以后有的是机会,还急着这一两年?”顾沉舟剥好了橘子,撕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递给贺海楼,“你的。”
贺海楼没有用手接,而是就着顾沉舟的手指,咬下一瓣橘子来,探出来的舌头还不经意地舔了顾沉舟的手指一下。
顾沉舟侧头看了贺海楼一眼。
贺海楼颇有深意地对顾沉舟笑了笑。
顾沉舟转过了头。两个人之间本应存在的距离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给悄无声息地抽没了。嘴唇对着嘴唇,酸酸甜甜的橘子味是最先被顾沉舟的舌苔分辨出来的味道。
他按着贺海楼的腰部,轻轻一带,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滚到宽敞的沙发上,这个姿势有助于顾沉舟将自己的舌头探进更前更深的位置,他细致地用舌尖扫过对方的口腔,从结实光滑的牙齿到敏感的上颚,从柔软的口腔内壁到灵活游动的舌头。
顾沉舟一面汲取对方的氧气,一面被对方汲取氧气,属于两个人的气息通过口腔流窜混合着,就像两条本该平行的生命线,因为某一时刻的某一意外,发生了偏斜改变,并被轻巧地打了一个花结。
长长的亲吻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喘息。贺海楼抬起自己的双手,一面抚摸着顾沉舟的肩膀,一面向下面移动……直到平复了呼吸的顾沉舟凑到他额边亲了一口,又轻轻地说:
“你想好了怎么打动我没有?”
贺海楼双手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他下意识地咒骂了一句,顿了两秒钟之后,又说:“老子迟早被你弄得阳+痿——”
顾沉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右手撑在沙发上,左手往下一按,准确的按住了贺海楼扬起的位置。
贺海楼喉咙一动,满意的呻|吟就溢了出来:“操……”
“操+你吗?”顾沉舟问。
贺海楼笑骂一声,冲顾沉舟竖起一根中指:“操+你。”
顾沉舟笑了笑,抓住贺海楼的那根手指,放在嘴里细细啃咬,同时慢条斯理地解开对方的衣服和裤子的扣子,手掌沿着上面的肌理来回滑动……
“哈……唔……”贺海楼没有遮掩自己的声音,他急切地在对方的身体上抚摸着,从肩膀到腰背,从腰背到更下面的位置——也是同一时间,他感觉自己的腰部被人托起来,裤子被扯下,后边隐蔽的地方被冰凉的手指探进去……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从尾椎位置传来的奇异感觉让肌肤暴起一片一片的**皮疙瘩,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瓶子,明明已经到了最大容量了,却还是被人死命地加塞东西,再来一点就要爆炸了!再来一点就要爆炸了!他可以听见自己的身体在用这样的声音呐喊着,可是同样的,也是他自己的身体,在贪婪地、迫切的吞咽着那些一点点撑开他身体的东西……
挤入后边的东西突然退了出去。贺海楼还没有松出一口气,就感觉更为粗长的物体直接塞了进来,身体被撑开到极致,他的身躯同样被摆出一个绝对不舒服的姿势:上半身还紧贴着沙发柔软的皮革,但下半身被高高地举起,从腰部以下的地方全部悬空,双腿向两边分开就为了迎接另一个人的进入……
半声呜咽在主人还没有意识到的当口就被挤出喉咙,跟随着呜咽之后的,是贺海楼粗重的喘息。
他忍不住动了动身体,触电一般的酥麻立刻从两人连接的位置传递过来,贺海楼自己觉得眼前都有些发花了,他用力扣住顾沉舟的肩膀,指甲都陷入了对方的肉里,喘着气说:“等、等一下……”
“嗯?”轻柔的声音在他耳朵边响起来。微微的湿润感同时传来,对方在舔+弄什么?他的耳朵、脸颊,还是眼睛?……
贺海楼下意识地仰起头,身上的人并没有忽略他的要求,他的嘴唇立刻被照顾到了,是细细的啃噬,还有滚动的喉结,也被吮吸轻咬着。
“换个位置……”贺海楼听到自己这样咕哝着。最开头的不适应过去之后,极度的兴奋开始从他身体最里边向四肢传递,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四肢的轻颤,也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神经的抖动,这样的兴奋感让他几乎开始要大喊大叫——
不不、等等、等等,还不是时候……
他这样说服着自己,在顾沉舟的帮助下,保持着两个人连接的状态,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接着又再坐到顾沉舟身上。
贺海楼身上的衣服并没有脱掉。他的衬衫扣子被解开,但依旧套在身上,裤子也仅仅被拉到大腿的位置,手臂、双腿,背脊,这些部位全部被遮住了,可是最关键的部位却一览无遗,比如敞开的胸膛,比如高高扬起的欲+望,还比如已经做了最深的吞咽的位置——
调整好姿势的一瞬间,相连的地方到达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就是掌握一切的顾沉舟,也有了轻微的失神。
而对于贺海楼来说,身体被另一个人完全占有的感觉很难分辨出是愉悦更多一点,还是难受更多一点,但这种混杂了愉悦与痛苦,就像酸甜苦辣的调味料全部被打翻了混杂在一起的感觉,却足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疯狂。
并不是肉体上的,更多源自于心灵——并不是谁都可以,大概一辈子也只有面前的这一个人——
贺海楼靠在顾沉舟的身体上休息了一会,开始慢慢地移动着,一点一点地上下,一点一点地摩擦,一点一点地收缩自己的肌肉进行吞吐和含咬……
身前的欲望被再一次纳入他人的掌中,慢慢按揉着,快感像是会传递一样,从身前到身后,从体表到体内,从肌肉到神经。
他听见自己的暗哑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不成字句,他也感觉到对方的手缠绕到他腰部上,帮助他上下起伏着,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思维被剥离了,已经脱离躯壳到高高的天空上,以俯视的方式看着眼前这一场淫+靡的画面。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面孔上的失神,也仿佛看见了顾沉舟脸上的愉悦与满足,他看见自己主动打开身体,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让两个人合二为一;注意到自己想要什么,比如手指跳动了一下,脑袋轻轻转了转,顾沉舟总能及时地抓住他的脉搏,准确地对症下药,比如以十指交握的方法握住他的手,比如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脖子碰触他的嘴唇——
等到欲望攀升到最高峰的时候,贺海楼脑袋一侧,牙齿深深地嵌入身体下面的人肩颈的位置。
几乎顷刻涌出来的血腥味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慢吞吞地松开自己的牙齿,顺便吮了一下——满口的血腥,他咬得可真用力……
“你真的属狗的?”顾沉舟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说话的人并没有多少怒气,只是一些无可奈何,大概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毛病。
刚才叫得太多了,贺海楼哑着嗓音笑了笑:“我属羊,咩咩咩,咩咩咩咩~可爱不?”他问顾沉舟。
“很可爱。”顾沉舟笑了笑,伸手准备把人抱了起来。
贺海楼抬起头,目光扫过近在咫尺的面孔:很普通的一张脸,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甚至大多数时候,总是偏为冷淡的……
可惜他就是喜欢。
贺海楼在被人扶住腰部的时候,突然向前一倾,凑到对方脸颊边发泄似地用力咬了一口!
“唔!——”
“我认输了。”贺海楼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坐在顾沉舟身上,用手慢慢摩擦对方脸上的牙印,带着一点复杂的笑容,慢慢说,“我认输了,顾沉舟。”
137、第一三七章 认输
顾沉舟猜测过很多答案,就是没有想到,贺海楼会干脆地对他说“我认输了。”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听到贺海楼承认自己输了。
这种不科学不现实的感觉一直缠绕着他,甚至促使他在自己都还没有理清楚心情的时候,就跑到凉台上给卫祥锦打了一个电话。
“喂?”电话接通,那边的卫祥锦一边说话一边打了个哈欠。
顾沉舟特意看了一下时间,十点半,按照军队里的作息,卫祥锦应该已经躺上床了:“吵醒你了?”
“这倒没有,刚刚才躺下去呢。”卫祥锦说,“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和贺海楼暂时玩玩吗?现在都过了有点久了吧,还没有结束?”
“唔……”
“嗯?”
“我打个比方。”顾沉舟说,“如果你碰到一个美人,这个美人从各方面来说都挺对你胃口的,而且他对你很有那种意思,那么——”
“直接推了吧!”卫祥锦从一个男人的思维角度,嗝都不打一个的建议顾沉舟。但说完这个建议之后,他突然有点反应过来,“等下,我们刚才在说的是贺海楼啊……”
“嗯。”顾沉舟用鼻音回应自己的发小。
“那个美人,指的是……?”卫祥锦问。
“呵呵。”顾沉舟用轻笑回应对方。
不详的沉默。
长久的不详的沉默。
顾沉舟最后也没有听见卫祥锦的电话,只等到啪的一声响动,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他坐在凉台的长椅子上,双肘按着膝盖,身体前倾,抬头看了天上的月亮一会,又笑了笑,拿起手机给卫祥锦发了条短信:
—怎么,手机摔到地上了?
几分钟之后,卫祥锦回复了一条短信。
—操!
顾沉舟唇角的弧度变大了,他再回复说:
—行了,早点休息吧。
—你打这个电话就是诚心让我睡不着啊!
—这都被你发现了……
—臭小子,下次别让我见着你!!!卫祥锦大怒地发过来缀着三个感叹号的句子。
—这话从小到大你说了多少次?
—!
顾沉舟忍不住又笑了笑,最后回复卫祥锦一句话。
—我等着你回来时候给我带当地的特产。晚安。
他收起手机,走进浴室简单地洗了个澡,就擦着发梢的一点水珠往卧室走去。
自从跟顾沉舟一起睡开始,贺海楼就被迫早睡了。近半个月的调整,最近也完全习惯了十一点睡觉七点起床的作息。
顾沉舟走进房间的时候,贺海楼正靠着床头玩手机,他听见顾沉舟的脚步声,抬了抬眼问:“要睡了?”就自动关掉了自己的手机。
“嗯。”顾沉舟应了一声,走到床铺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上床。刚刚躺下去,身旁的人就自动自觉地缠上来,并将一只手横过他的腹部。
顾沉舟抓着贺海楼的手调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关掉床头灯,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一旁的贺海楼也跟着安静了一会,不过很快,属于对方的声音就传进顾沉舟的耳朵里:“你居然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顾沉舟重新睁开眼,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芒,他侧头和身旁的人对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有挺多想问的,不过暂时不确定要问什么。”
“……我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怎么办……”贺海楼对顾沉舟说。
顾沉舟说:“其实我们两个感觉一样。”
旁边立刻响起贺海楼的吃吃的笑声。顾沉舟也跟着轻轻弯了弯唇角。
下一刻,睡在身旁的人翻身压到顾沉舟身上,低头轻轻啾了顾沉舟一口。
“嗯?”
贺海楼笑了笑:“我是说真的。”他又低下头,闭着眼睛,光光用嘴唇来描绘对方的轮廓。
额头、眼睛、鼻梁、脸颊、嘴唇,还有下巴。
每一个部位都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我是说真的。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说的话。我认输了。但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不,应该说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很多其他的办法。
比如说像之前那一次的英雄救美:暗地里给顾沉舟使使绊子,然后在关键时刻从天而降;又比如说借用外界的压力让顾沉舟产生逆反心理;再比如说那些他之前做的,捅破两个人的关系,在京城中制造顾贺两家开始联合的现象,那位在这个时候已经站稳了脚步,顾家需要向当局表态,贺家需要更多的支持,为五年后回到权利中心做准备。
目前来说,两家的联合是双赢。如果他把这件事情搞好了,至少这几年里头,顾沉舟不会轻易改变他们的关系。
赤+裸裸的利益纠缠。
这是世界上最可靠又最不可靠的关系。
贺海楼一开头确实是打算从这一方面着手的,但越布置,或者说越跟顾沉舟接触,他就越不确定:顾沉舟固然是一个利益主义者,但他这样的人,却不可能将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投入利益之中来权衡得失——如果有人对他这么做呢?
在前天发烧醒来的那个晚上,贺海楼做了一个简单的角色互换,接着得出了一个同样简单的结论:
如果有人对他这样做,那也很简单,继续和对方接触并利用对方,等到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一脚踹开。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贺海楼以前根本不相信不在乎这些东西,但从和顾沉舟在一起之后,从两次生病醒来之后,他就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在意这种事情了。还有另一个极为关键的,他其实根本不确定,他准备的那些东西对顾沉舟到底有多少的效果……
他们早就熟悉彼此的各个方面。
他们的家世、阅历、手段、心机,几乎平分秋色。
这个时候,顾沉舟可能不防备吗?当然不可能。这一次,如果他失败了……
贺海楼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所以他换了一个方式。
他认输了。
只要顾沉舟答应,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如果顾沉舟还是不愿意……
贺海楼环抱着对方,两个人的胸膛紧贴着,心脏对着心脏,本身的每一下跳动,都牵动另一个同样器官的活动,而后渐渐趋于一致,就仿佛两个人已经化身为一个整体了。
贺海楼沉迷于这样的感觉。他找准了对方的嘴唇,小心地纳入口中,细细品尝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二天一早,顾沉舟就敲响了县委书记傅立阳办公室的门。
傅立阳刚好处理完一项繁杂的工作,正靠在椅背上休息。秘书进来通报的时候,他略一思索,就示意秘书把人放了进来。
“小顾同志,坐。”傅立阳笑呵呵地说,“我听小林说你找我有点事情,是什么事情?”
虽然一样恼火于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但他和刘有民对顾沉舟的态度又有些不同。刘有民现在是铁了心要拿顾沉舟立威了,每次说起顾沉舟都绷着一张脸,而傅立阳本人在对待顾沉舟的态度上,还是有说有笑的。在他的官场智慧里的,私底下的态度是一回事,明面上的态度又是一回事,如果不是真正必须,他对待每一个同志,都是像春天一样温暖的。
顾沉舟并没有因为傅立阳的态度而生出什么情绪波动:就他来说,其实傅立阳的这种态度才是最平常的态度,他在家里从小到大看见的那些官员,哪一个不是老谋深算轻易不表露内心想法的?
当然,就算再老谋深算的人,该下的时候也要下,从换届时候能够竞争新任领导班子的汪博源到中央正部级部长级别的彭松平等人,顾沉舟看见得实在太多了。
“立阳书记,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报告的。”顾沉舟说,他也跟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直接称呼傅立阳为立阳书记,傅书记什么的,一听就不是一个好彩头。
“说,尽管说。”傅立阳保持着笑容说。
“是有关杰森集团来我们县投资的事情的。”顾沉舟直接说出了自己过来这里的目的,他沉稳简洁地说,“我之前去找过刘县长,但县长不在办公室,考虑到杰森集团的人员再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我过来找书记您……”
傅立阳耐心地听着顾沉舟话。只是这段话他刚听了个开头,就忍不住在想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或许这就是面前这个小年轻被下放到乡下来的原因吧?对方的档案还是很漂亮的,人年轻,出国过,还不止拿到了一个学位证书……
大概十分钟左右,自觉听得差不多的傅立阳咳了两声。
顾沉舟立刻停下自己的声音。
对于这一点,傅立阳还是挺满意的,他摸着自己的茶杯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经济方面,一向是由县长分管的,不过杰森集团的事物确实比较重要……这样吧,我找个时间,跟刘县长沟通沟通。”
顾沉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傅立阳。
傅立阳突然有些不自然,但没等他分辨清楚这种不自然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就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展颜笑起来,恭敬地说:“麻烦立阳书记了,我也是听说市里非常重视,说不定会派人下来视察,又听杰森集团里头的人说过两天再没有结果就要走了,所以才跑过来找书记的……书记,那我先出去上班了。”
“……嗯,你先出去吧。”傅立阳微微皱眉说道。顾沉舟的最后一句话在他听来,很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市里很重视所以一有了风吹草动就跑过来找他告状?还是准备用市里的重视来压他和刘有民?这个小年轻应该没有这么天真吧?……
顾沉舟又礼貌地对傅立阳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出去,在经过外头秘书室的时候,傅立阳的秘书脚步匆匆地和他擦肩而过,没走出两步,顾沉舟就听见里头的人说:
“书记,市里下通知来了,说米市长一个小时前已经乘车往我们这里来了,目前估计已经走过大半路程——”
“你说什么?”
顾沉舟唇角轻轻一挑,干脆地前走几步,转出办公室。
县委书记办公室内,傅立阳神色忽明忽暗,问自己的秘书:“米市长要过来的消息,上头怎么没有提前通知?”
“说是米市长自己不让通知……”秘书有点压力地回答,一般涉及到突袭的情况,事情就有点失去控制了。
“知不知道米市长心情怎么样?”傅立阳沉思了一会,问。
秘书犹豫了一下:“消息不太确定,不过米市长心情好像不怎么样。”
傅立阳心头又是一惊,立刻就想起了顾沉舟刚刚说的‘我也是听说市里非常重视,说不定会派人下来视察’这句话。
说不定会派人下来视察,说不定会派人下来视察……
到底是蒙的还是他真的有消息?如果他真的有消息的话,关于这个小年轻身上的所谓‘得罪人被下放’,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啊!他和刘有民之前都以为自己被啄了眼,别真正会错了意,滩到什么不该滩的浑水里头了!
不过现在倒是一个好机会……
傅立阳一下子就想到了正跟顾沉舟过不去的刘有民,其实在他看来,刘有民收拾一个人收拾了这么久还没有收拾完,已经做实了眼大心空的形容,也就是因为对方眼大心空裤子里头太不干净,他才一直和刘有民掰着手腕,就是不愿意和对方长久地合作下去最后再被对方连累。
想到这里,傅立阳一面准备缓缓在看,一面对秘书说:“你去通知刘县长,告诉他米市长的事情,马上安排车子,我们去高速公路那边迎接米市长。”
“好。”秘书答应一声,马上去了隔壁通知刘有民的秘书,又赶紧打电话通知小车队,让他们赶紧安排车子出来。
刘有民实际上就在办公室里,顾沉舟被他的秘书挡了之后刚一踏进傅立阳办公室的大门,他就得到了消息。但这一件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狗急了逮着墙就要跳,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至于顾沉舟的跳墙举动——
刘有民冷笑一声,自言自语说:“全是无用功。”他和傅立阳不对付了那么久,当然深知傅立阳的个性,那就是典型的笑面虎,谁到他面前他都笑呵呵的,结果一转眼,该出卖的出卖该坑害的坑害可从来没有手软过。就是不说这个,傅立阳凭什么要为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小年轻出头?就算他们本来就不对付,傅立阳也是极为看重自己的羽毛的,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人想要掺进去?简直做梦!
他很快将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对进来通知他的秘书说:“马上备车,我们去迎接米市长。”
138、第一三八章 轻描淡写的反击①
顾沉舟在自己办公室里接到电话的时候,一排清一色的奥迪车队刚刚好从前后相连驶进政府大门口。打头车子的车牌和后边跟着的并不相同,后头相同的车牌上的号码,则分别是0001,0002这样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青乡县的县政府出动迎接上级领导来着的。
坐在办公的位置上向窗户看去,视角并不开阔,黑色的车队只在顾沉舟视线里一晃,就消失不见了。他也不在意,并不起身去追逐更多的画面,只是听着电话里的声音。
电话是陈锦打来的,自从上一次因为刘有民打听顾沉舟的事情而打过电话跟顾沉舟通气之后,陈锦就一直挺关注这一件事情。也是因为这样,几乎事情一透出风来他就知道了,一方面是佩服,一方面是刻意交好,陈锦第一时间打电话来给顾沉舟报喜,话里更是对顾沉舟赞不绝口,连早就已经不用的‘某某少’这种称呼都冒出来了:“顾少,不是我客气,你这一手用得实在是漂亮!这一回不止我老子没发现,连顾书记都……”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这边是已经得到消息了,米大头现在正往你们那边去了吧?顾主任可以坐着看场好戏了!”
顾沉舟唇角轻轻一划,扬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陈局长这话说得我都有点糊涂了,米市长倒是正好过来了,我们这里的领导刚刚把人迎接进来呢。”
电话那头的陈锦心道顾沉舟真不是一般的装,这个时候了还一点儿口风也不露,怪不得他以前偶然几次接触到京城的高干子弟,平常一个个眼高于顶的,说道顾沉舟温龙春这种级别的,就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既然要交好,陈锦当然不干没有眼色的事情,顾沉舟稳得住,他也不可能非要把事情给捅破了,当场打了个哈哈,闲聊几句就挂了电话。
顾沉舟随手清理了通话记录和这两天的短信记录,自己往椅背上一靠,翻出青乡县的规划案,继续悠闲又细致地处理起来。
从被安排这项工作开始,不说一开头不被批准的几份规划,自从被批准之后,哪怕开始时候上面已经表示满意并发下文件,又或者到了后来因为得罪刘有民而被刻意压下,顾沉舟从来没有打乱自己的步骤,始终不紧不慢地前进着。
而在他的步骤里,杰森集团就是一个关键的点。
那么自然而然地——这一个项目,也不可能会出任何问题。
傅立阳从见到米市长开始,心里就一阵打鼓。
这个不安不仅来源于对方阴沉的脸色,更因为顾沉舟之前和他进行的那一场短暂的交谈。如果说在见到米市长之前,他还狐疑顾沉舟是凑巧赶上这件事的话,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对方是碰运气碰到这件事的可能完全抛开了:就算再怎么碰运气,也不会前者刚上来暗示,后者就紧赶慢赶地跑来摆脸色疑似撑腰吧?
再退一步说,哪怕米市长的来到跟他顾沉舟没有什么关系,就凭对方这一个情报网,也值得他高看一眼啊!
“米市长,今天来,您看是不是逛一逛我们青乡县,对我们近期的工作进行一些指导指示?”想归想,也不能怠慢对领导的接待,傅立阳一等米市长从专车上下来,就立刻上前一步,走到市长面前笑道。
米市长直接一摆手,也不等进门,就站在政府的花园区,单手叉腰问:“前一段你们这个县打报告说杰森集团有意在我们市的辖区内投资建厂,当时市里头下了尽力争取的指示,现在我怎么听说杰森已经开始和别的县市进行接触了?”
果然来了!傅立阳暗道自己的第六感真是乌鸦感,他不由得往刘有民的方向睃了一眼,没看见刘有民变色,倒是看见他们几个人的秘书都静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
米市长也不等刘有民回答,直接点名说:“刘县长,这件事应该是由你负责的吧!”
“确实是由我负责的,米市长。”刘有民很沉稳地点点头,“我认为杰森集团的要求非常不合理,前几天已经做了报告递交给方市长审核了。这其间也跟杰森集团的代表进行了数次交流,可是对方坚持不松口,一定要我们按照对方拿出的合同签字,如果真的签字了,虽然会得到一时的面上光,但我认为这在未来三五年内,对我们县的经济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米市长的鼻子都被刘有民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给气歪了。
前后两句话,第一句话刚说他的老对头,第二句话就直接抓着他话头堵他的嘴巴,一个小小的县长,以为搭上方平原的路子,尾巴就翘上天了?
别说米市长本人,一旁的傅立阳也是暗暗心惊。
刘有民话里的方市长和眼下站在他们面前的米市长,都是市里头的副市长。方市长是主管经济的,米市长是主管行政的,虽然后者权利更大一些,但杰森集团这件事情上,还是前者更名正言顺一点,加上方市长和米市长听说也是不太对付,傅立阳根本不用看身旁的人,就能够预见米市长心里头的愤怒了。再加上米市长这次来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杰森集团的事情,而刘有民后面的一句话,是摆明了不给对方面子……
看来刘有民最近的一番上进,很是得到了回报啊!傅立阳在心里暗暗想到,就听米市长冷笑一声,说:“我倒很有兴趣看看杰森集团的条件是怎么苛刻和不合理了!”
刘有民这回没有说话,只斜了傅立阳一眼。
傅立阳心里清楚对方的意思,如果没有顾沉舟之前过来找他谈话的事情,他本来也不愿意县里的事情统统被市里知道,但有了之前的那一番话,傅立阳的行事较之往常就更多了三分谨慎了。现在他是明晃晃地看见了一个漩涡出现在眼前,刘有民和米市长都在这个漩涡里头,漩涡的水也已经沾到了他的衣角,如果他再不做出决定,估计不用多久,他也要被卷进去。
从去迎接人开始就在细细掂量的傅立阳也没管刘有民的眼色,对米市长笑道:“市长,我们进会议室谈,其实杰森集团的事情,之前把人争取过来的杨同志也多次跟我提起来,”他没有说刚刚才过来找他的顾沉舟,“要我觉得,这种项目,我们还是要坐下来细细磋商,不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也不让我们市里蒙受不应该有的损失。”
这是最典型的和稀泥做法。
刘有民和米市长同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米市长微微点头,说:“我们进去说。”
傅立阳立刻走到最前边带路,同时招来自己的秘书,吩咐他把从头到尾都跟着杰森集团、最了解情况的杨况才叫过来,大家一起开会。
青乡县政府有两个会议室,大的那一间在政府的一楼,是做大礼堂布置,供全体人员开会用的。小的会议室就和县委书记与县长的办公室在同一层了,根本目的,当然是便于两位县政府的最高官员处理公务。
这一回大家去的自然是小的那一间会议室,一众去接车的领导乘电梯上了六楼,在会议室里非常默契地纷纷找到自己平常的位置更下边的一个位置坐下——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当然是留给实力的领导坐的。
傅立阳从自己的首座下走了下来,在坐下之前,他特意观察了一下会议室的座位情况:这间会议室在平常时候都多摆了一张椅子,现在椭圆长桌最开头的两个位置都没有人坐,他坐在平时副书记的位置上,刘有民也坐在平常副县长的位置上。其他人都依次向后移一个位置,到了最后,居然没有添椅子,大家都做得刚刚好。
这次的会议是比平常少了一个人啊。
主持惯了这种会议,对里头的各种争锋都门清的傅立阳其实刚拿眼睛一扫,就知道是谁没有过来了。
顾沉舟。
其实这并不奇怪,之前顾沉舟能坐上来就是因为刘有民的另眼相看,但就算另眼相看,在他那个年纪,那个位置,到了这里也是尽陪末座的份,如果这一回对方过来,可就真的没有位置了。但对方偏偏没有过来,因为刘有民最近一段时间的排挤?这当然没错,可是这里边,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他没有摸透的门道?
仅仅一个早上,傅立阳再想起顾沉舟,就发现本来可有可无的人物好像连翻了几张好牌,一下子从尘埃一般的小配角突然变成了隐藏在牌堆里的鬼王。
这个小子,还真的叫人有点摸不清底……
众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傅立阳的秘书将杰森集团的合同复印出来,一份一份地发给在场的领导。
坐在首位的米市长沉着脸。其他人也没有说话,都是静悄悄地翻着手中的合同。
傅立阳一边看一边特意观察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刘有民一眼,发现对方正老神在在地品着杯子里的茶。他刚刚心头一动,就看见刘有民的秘书抱着一叠文件推门进来。
刘有民这时候露出了微笑:“米市长,杰森集团的合同中涉及了一些比较专业的问题,其中税收的缴纳上,我看有很大的问题,杰森集团在我们青乡县落户,要求我们将其集团划为高新科研企业征收税率。大家大概不太了解高新科研企业和普通企业的税收征收方式。我就在这里简单地说一下。”他环视了会议室一眼,站起来侃侃而谈,“就所得税来说,最普通的外商企业,增收15%的所得税,3%的地方所得税。而高新科研企业,五年内免征增值税,之后三年减半征收。就增值税而言,普通外商企业享受的是17%、13%这两档的税率,而高新科研企业,能享受到八年内以上两档税率减征50%的权利,其他的营业税和个人所得税,都有不同程度的优惠。”
傅立阳觑了米市长一眼,发现对方脸色已经沉得跟锅底一样了。
他随手翻了翻面前的两份文件,杰森集团是一个非常有分量的国际集团,刚来的时候,青乡县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作为这里的一把手,他当然也看过这两份文件,不过说老实话,傅立阳对经济方面,懂得也不是很多,杰森集团除了要求将其定性为高新科技企业之外,合约上其他对青乡县的条约,也多而苛刻,比如各种有历史可追的优惠项目啦,各种补助啦……说起来,要是不苛刻,这个大鱼还能钻进他们的小网里头?
一切都是利益啊。
相较于直观的升迁功绩来说,傅立阳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一些单纯属于金钱上的退让,并且他相信,刘有民也并不在意,他弄这些东西出来,真说白了,也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傅立阳屈指敲敲桌子,说:“有民同志,关于杰森集团的要求高新企业定性的事情,我认为我们可以再观察一下,杰森集团是国际上的大企业,在他们专业领域方面,确实有我们国内无可比拟的优势。”
刘有民的讲话被打断,心里本来就有些不悦,再一见对方是傅立阳,刘为民就开始暗暗冷笑了,他重新坐下来,淡然说:“立阳书记的话很有道理。不过毕竟不是经济科研专业出来的啊!杰森集团愿意交给我们的那项技术,我已经调查过了,是在国际上淘汰了的技术,他们用这项技术来交换税率优惠,很有些空手套白狼,心思不正的意思啊。对了,这一点我写在文件的第三页上,立阳书记可以看一看。”
刘有民的话就跟当场甩了傅立阳一巴掌一样,要不是傅立阳心思深沉,只怕马上就要勃然变色!但饶是心思深沉,傅立阳也恨得用力抓了面前的茶杯几次,才勉强按下心头的火,正要说两句场面话,就看见刘有民的秘书就匆匆忙忙地冲进会议室,也不管一屋子的领导,跑到刘有民身旁就弯下腰和对方咬耳朵。
傅立阳怒火稍息,还琢磨着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刘有民跟带上了面具玩川剧变脸的戏子一样,前一瞬还意气风发,下一瞬就呆若木**。
好家伙!傅立阳在心里叫了一声,这要搬上电视屏幕,一众演员都该回家吃自己的了!
不过,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