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慕筱白上楼换了一身衣服,简单修身牛仔裤加白色t恤,微卷的长发被她牢牢扎在后脑勺,而七寸高跟鞋也脱下来,换了一双平底运动鞋。
走出房间,手腕蓦地被人扼住。她抬头看了眼乔子冠,眉心微皱:“何事?”
乔子冠瞧了她好几眼:“要去哪里?”
慕筱白:“有事。”
乔子冠没有问她什么事,直接说:“我跟你一起去。”
慕筱白:“敢情你以为我是出去捡钱啊,你跟去干什么?”
乔子冠笑:“看热闹。”
慕筱白吸了口气:“哪里凉快上哪儿呆去。”
乔子冠轻笑几声,也不再勉强,侧过身给她让出道,说:“如果有麻烦,打电话给我。”
慕筱白停住脚步,转过身:“其实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乔子冠收起笑容:“白白,我知道的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多,至少也都是表面上的。”
慕筱白沉默,心里好像被一块棉花堵住了,不疼不痒不沉重,但是偏偏不透气,压抑着心口很难受。
然后她转身,向楼下跑去,出了乔家大门。
-
傍晚的交通很拥挤,尤其是现在赶上了下班的大潮,把路面堵得水泄不通。
慕筱白抬头看了眼前方的红灯,掏出手机给苏芽打电话。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而且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男声对苏芽说道:“芽姐,接下来怎么办?”
苏芽回答:“先把她搁这,等下我来处理。”说完,才对她说,“慕筱白,如果你不忍心,就不要过来,如果过来,就跟我一起除小三。”
慕筱白:“苏芽,我们已经是进过一次警局的人了……”
她话音未落,苏芽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慕筱白绕了很多圈,才找到了苏芽之前跟她说的这个地方,这是在郊区的一个废旧药厂,药厂门前杂草遍生,由于现在已经快深秋了,地上的野草也变成了枯黄色,在干枯的草丛里,零星地躺着几个百事薯片的包装袋子。
接着“嘭——”的一声,一个可口可乐的罐装瓶子也楼上的窗户被扔了下来,砸在了水泥地上,发出一阵响声。
慕筱白抬头,只见一个染着一撮红发的小平头男孩冲她招手,他对着拼命地挥舞着手,嘴巴对着她一张一合,大概是想用手势和口型跟她传达信息。
不过由于她长了个木讷脑袋,小平头在楼上表演了半天,慕筱白硬是没理解他想表达的丝毫内容。
过了几秒,小平头终于按捺不住,噔噔噔向楼下跑去。
小平头替她打开朱红色的铁门,压低声音对她说:“白姐,快进来。”
慕筱白心里冷汗直流,跨步进了这个破败的医药厂。
一进门,她便问他:“粱奕洲现在怎么样呢?”
小平头:“人在楼上的小房间,正等白姐你发落呢。”
慕筱白心里冷汗逆流成河,问:“你们是哪里的人?”
小平头笑着摸摸脑袋:“我们是春智中学白虎帮派的,是芽姐花钱请我们过来的。”
慕筱白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语言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什么道上的朋友啊,根本就是一群古惑仔看多了的未成年少男。
苏芽啊,你为毛如此这般油菜花儿。
慕筱白:“苏芽给你们多少钱?”
小平头对她伸出五根手指。
慕筱白:“五千?”
小平头愣了下:“五百……”
慕筱白:“我给你们五千,偷偷把那人放回去。”
小平头摇摇头:“这事,得让芽姐同意了。”
哎呦,还挺有生意原则的,慕筱白语言无力,转身要上楼。
不料,小平头从她身后拉住她的衣服,低声跟她说:“从另一个楼梯上。”
慕筱白扭头:“为什么?”
小平头:“芽姐说了,无乱如何不能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
慕筱白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其实有些事情虽然无厘头,但是不能不说不让人感动。
-
她和苏芽是在一个传说中的密室里面见面的,当然,这里只是药厂的一个办公间,里面还放着一个破败的棕色沙发。
苏芽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非常有场合感,她看见她能过来,脸上立马扬起一个笑容:“白白,你终于开窍了。”
慕筱白看了眼苏芽:“芽,把人放了吧。”
苏芽怒了:“慕筱白,你有没有出息。”
慕筱白:“如果乔兆森找到这里来,会有麻烦。”
苏芽:“怕什么,他偷情都不怕,我为民除三,这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慕筱白:“不要意气用事,不然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苏芽看着她,突然发出声音笑了起来:“慕筱白,你怎么变得那么弄不清楚状况,我是为你好啊,最近脑子坏得厉害啊,那个女人可是现在社会最招人讨厌的小三,小三你知道么,就是专门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
慕筱白心里难受得厉害,她一直知道苏芽为什么对小三那么反感,她父母关系不和,也是因为中间多了个“三儿这种特殊生物”的存在。
苏芽见她沉默,便拉过她的手,将她拖到门的另一边:“你给我好好听着……”
门这边有道细细的门房,通过门缝,她看见了被关在里面的粱奕洲,她低头垂眸,长长的卷发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她的手被绑在了椅子上,而她也不反抗,出奇得安静,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慕筱白收回视线,又抬头看着苏芽,苏芽也看了她一眼,然后走了出去,过了不久,她又走了回来,另外还有一个人模鬼样的“古惑仔”跟在她身后。
苏芽递给古惑仔一张白纸,慕筱白凑过脑袋瞥了一眼,只见白纸条上罗列了好几天条条框框的“问题一”“问题二”之类的。
苏芽问那古惑仔:“先看看,等下按照这个问题问她,语气记得狠点……”
古惑仔点点头:“好。”然后便退到角落,认真地琢磨起白纸条来。
过了一段时间,苏芽问他:“准备好了么?”
古惑仔点点头:“我办事,你放心。”
苏芽跟他使了使眼色,然后这古惑仔从另外一道门走了出去。
慕筱白在心里想,这旧药厂的房门还真多。
苏芽跟她解释说:“那扇门可以避过外面的人和里面的相会,以前我爸和他秘书常用,以前那里还放着一盆铁树,用来遮掩的。”
慕筱白默。
-
过了不久,里面真的响起了古惑仔和粱奕洲的对话。
可能是这古惑仔真的很有表演天赋,慕筱白觉得自己像是在看电影。
“梁小姐,你好。”
粱奕洲的声音淡淡的:“为什么抓我过来。”
“没什么,只是想请你过来喝杯茶而已。”
粱奕洲笑了,直接说:“多少钱,开个价吧……”
“梁小姐爽快,600万——美元,如何?”
粱奕洲:“我没有那么多钱。”
古惑仔笑了:“听说你有一个侄子。”
“你别去动他。”粱奕洲加重了声音,“我给你们乔兆森的电话,你管他要。”
“你这不是忽悠我么,如果他不给我怎么办?”
粱奕洲:“他不会不给。”
“我凭什么相信你。”
粱奕洲:“就凭我是他深爱的人,凭我跟他在一起七年,凭我为他生了个孩子……”
……
慕筱白蹲在沙发旁边,脸色猛地变白了,脚板心传来丝丝的麻木感,她觉得最近自己有些贫血。
办公室里的那扇窗户没关,这是旧式的插闩窗户,一阵大风吹来,两扇窗户边拍打着窗棂,噼里啪啦的作响。
然后她问苏芽:“怎么下面没话了?”
苏芽看着她:“我写给他的台词到这里没了。”
慕筱白“哦”了声。
苏芽捏了捏拳头,然后踢开了门。
粱奕洲抬起头,看了眼苏芽,接着视线又落在蹲在门旁边的慕筱白。
苏芽指着粱奕洲,咬牙切齿:“你刚才说什么,那孩子……”
还没有等苏芽问完,粱奕洲便主动承认:“那孩子是我和兆森生的。”
苏芽:“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粱奕洲嘴角泛笑:“什么是奸夫淫妇,请你注意措辞,我和兆森很久之前就开始了,比慕小姐可以早很多很多。”
苏芽扬起手,猛地一巴掌下去:“不要脸。”
粱奕洲微微撇过脑袋,不去理会苏芽,而是对着慕筱白说:“我真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招数,不过,真的可以理解……”顿了顿,她眼里生起一丝嘲笑,“慕小姐,你真的很可怜。”
慕筱白站起身:“可怜,我可怜什么?”
粱奕洲斜着脑袋,看了她很久,然后才说:“你知道兆森为什么要娶你么?”
慕筱白语气清淡:“难道是为了你不成?”
粱奕洲:“其实你很聪明,虽然我不懂你今天为什么要犯这个傻。”
慕筱白低头笑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粱奕洲也笑,她的右脸应该刚刚挨了苏芽一巴掌,嘴角泛出了血丝,所以她在翘起唇角的时候,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嘶”。
“说实话,我并不讨厌你,如果没有遇到乔兆森,你应该有个很好的归宿,不过你遇上的是他,你的婚姻注定是一场骗局……”
慕筱白摊摊手:“既然我自己跳进了这个坑,也怨不得别人,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乔兆森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娶我?”
话问出口的时候,她倒有些后悔,其实她更应该去问乔兆森来着。
有些事情,真的没必要拐弯抹角犹犹豫豫思前顾后举棋不定了。
不然,她纠结的是自己,便宜的是别人。
第四十二章
粱奕洲扬扬唇角:“看来你还真的不知道。”
慕筱白笑不出口:“看来你知道得挺多的。”
苏芽低声咒骂了句,一副恨不得掐死粱奕洲的样子:“还真是可恶。”
慕筱白转脸对苏芽说:“可恶的人可不是他。”
苏芽咬咬牙:“都一样,不然怎么凑在一起当起奸夫淫妇。”
慕筱白想了下,觉得苏芽这话说得挺有道理的:“可惜现在不比以前,通奸罪还可以浸猪笼,相反,绑架罪应该要判刑事责任的。”
苏芽把头一撇:“不怕,我上头有人。”
慕筱白一时冷气攻心,说不上话来。然后蹲□去解捆绑粱奕洲两手的粗绳子。
粱奕洲嘲讽地看着她:“慕小姐现在是在害怕吗?”
慕筱白在解绳子的手微微僵硬了下,扭过头,特别正经地跟苏芽商量说:“我突然想到,与其放她回去告我们,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塞进猪笼,扔到黄浦江去。”
苏芽:“……”
沉默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粱奕洲微微抬头,脸上依旧带着欠扁的笑容:“真为你们可怜,法盲。”
“法盲?好啊,我让你见识下,我就是个法盲?”苏芽扯起嘴角吼了句,“你丫只是去浸猪笼,把头抬得那么清高干什么,你以为自己去就义啊。”
粱奕洲略略收了收表情,低声对慕筱白说:“你们还真幼稚……”
慕筱白淡淡说:“我确实没有你那么高贵冷艳成熟,先玩未婚先育,然后把儿子当侄子养。”
粱奕洲沉默下来,可能刚刚慕筱白那句话真的刺中了她心里的某点。
慕筱白见她沉默,继续帮她解开她绳子,待绳子解开,她站起身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粱奕洲的右脚浮肿起来,看过去是一片通红。
“你的脚怎么了?她问。
粱奕洲没有回答,慕筱白下意识也明白了几分,把绳子丢到一边的废品柜子里,然后回过身来,说:“今天把梁小姐请这里喝茶,真的很突然,还希望你能谅解。”
粱奕洲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抬头看向她:“难道慕小姐把今天的绑架事件只是定义为喝茶……”
慕筱白笑笑,不予解释。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被敲响,同时传来某龙套着急的声音:“芽姐,出事了,我们药厂突然周围潜伏了好多警察……”
粱奕洲失笑地摇了摇头,悠悠说:“喝茶?看来你们真要去局里喝茶了……”
慕筱白扯动嘴角:“不要笑成这样,很丑。”
粱奕洲收起笑容。
苏芽又骂了句脏话,二话没说一把拉扯起粱奕洲,想冲出去。
慕筱白拉住苏芽:“你干什么?”
苏芽指了指粱奕洲:“找个地方撕票去。”
慕筱白抚额,扣住苏芽的手腕:“你以为我们在拍警匪片啊。”
苏芽看着她:“白白,要不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吧,这事跟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脑袋不好,急火攻心。”
慕筱白撇嘴:“怎么跟我没有关系,你是为谁急火攻心啊,我能躲起来当个没事人似的么……”说到这,她看了眼窗外,果然看见一辆警车旁,乔兆森站在几个穿着防弹服的中间,远远看去,他黑着一张脸,两道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
还真是搞笑有趣,如果他知道,在里面绑架粱奕洲的人,正是他妻子,他脸上的表情又会变得怎样的精彩?
粱奕洲也注意到楼下的乔兆森,她收回视线的时候,嘴角漾着笑意。
可能这是她在粱奕洲脸上看见最好看的笑容,心爱的男人来英雄救美,本是件让人展颜动容的事情。但是她却被这笑容刺痛,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好我不好,我好,你不好。
-
过了一会,慕筱白招呼一个古惑仔过来,低声跟他交代了几句,这男孩犹豫了下,然后跑下楼去。
粱奕洲的脚扭伤浮肿起来,站不起身子,慕筱白从苏芽手里接过她,还给她搬了张椅子,示意她坐下。
粱奕洲笑:“慕小姐的转变没必要那么大吧?”
慕筱白也笑:“梁小姐的心眼没必要那么小吧?”说完,她从地下捡起一个百事可乐的罐子塞到粱奕洲的手里,“既然不喜欢喝茶,就喝可乐。”
粱奕洲气急,正要扔掉这个罐子的时候,这扇破败的房门被推开了。
“兆森……”粱奕洲抬眸。
慕筱白对上乔兆森的眼睛,直接开门见山:“下去让那些警察离开。”
不出所料,乔兆森的表情果然很精彩,双唇紧抿,脸色暗沉,一双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睛紧紧定在她脸上,两道眉毛从刚进来到现在一直深皱在一起。
见他沉默,慕筱白又接着说:“既然这样不行,你把我送进局里吧,应该可以蹲个三年五载的。”
苏芽在没有见到乔兆森之前,对他的怒气已经很大了,现在看见他还是一副不表态的态度,已经气到不行,对慕筱白说:“先解决了粱奕洲,再来解决你男人。”
慕筱白低着头,看不出表情是什么样子,然后她伸手在地上画着圈圈玩,幽幽说:“这样可不好,怎么能好心让他们去地下作对野鸳鸯,说不准还合了某人的心意,便宜了他们呢?”说完,她抬头看了眼乔兆森,“你说是不是呢,老公?”
老公两字,不知道为什么,乔兆森听起来格外刺耳,他一把拉起慕筱白,沉着声音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慕筱白看向粱奕洲,对他说:“我请她过来喝可乐呢,你也看到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罐呢,只是没想到你紧张到如此兴师动众,还叫来警察来抓我,呵呵,乔兆森,有你的啊,有句话叫啥,怒发冲冠为红颜……”
乔兆森的下颚紧紧绷着,眼瞳深黑地看不清清楚,骨节僵硬地捏着,弄得她手臂隐隐作痛。
慕筱白拿掉乔兆森的手,对苏芽说:“既然他们认为我们绑架,我们就下去自首吧。官商勾结,我们百口莫辩,还不如自首来得爽快,直接进去关个两三年,如果表现好,说不准还能早点出来,到时候我也还年轻,也不影响改嫁……”
苏芽嘴巴一张一合,然后吐出一句:“好……到时候我再给你做伴娘。”
慕筱白笑得风轻云淡:“不行,得换人。”
苏芽其实是个脑热的天然呆,问:“为什么呀?”
慕筱白其实是个雷死人不偿命的冷幽默患者,说:“我婚姻质量不好,估计跟伴娘质量不高有关系,下次需要挑个高质量的。”
-
乔兆森下楼去的时候,苏芽开口问:“他下去让警察离去了?”
慕筱白看了眼窗外:“估计吧。”
苏芽点点头,颇有遗憾说:“其实,我倒想进局里去,也可以气气我家那个老头子。”
慕筱白拉了下苏芽的衣角:“别这样子,为气别人把自己送进那种地方,不值得。”
苏芽咧嘴涩笑,没说话。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乔兆森重新推门进来。
慕筱白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笑着挤兑道:“乔总好风采,办事效率挺高的啊。”
乔兆森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到粱奕洲这里。
粱奕洲抬头,平静地看向乔兆森:“难道你真的相信,她们只是请我过来喝这可乐么?”粱奕洲的声音虽然和她的神色一样平静,但是她尾音部分却颤抖了。
乔兆森:“筱白顽皮,还希望你不要计较。”
粱奕洲摇摇头,眼泪从泪眶里流了出来:“不计较,不计较,我哪敢计较……”
乔兆森抿唇,没有说话。
慕筱白敛了敛神情,欲要转身离去。
不料乔兆森便扼住了她的手腕:“跟我过来下。”
-
破药厂有一个平楼,平楼上面杂物凌乱,零散地堆积着红泥转、水泥袋、各类医药箱子……
慕筱白现在的心情也就跟这些杂物一样,凌乱得厉害。
“今天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乔兆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沉沉的音质透着一丝寒意。
慕筱白:“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她话音落下后,空气突然变得沉默,就像乔兆森紧绷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然后,她听到从认识到结婚,再由结婚到现在,乔兆森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慕筱白,你也太无法无天了,即使胡闹也要有底。”
慕筱白轻笑起来:“敢情我在你这里就成胡闹啊,是啊,我不是一直挺胡闹的呢,你不也是知道的么,怎么今天才在这里训上话了,是不是因为今天胡闹对象是你的粱奕洲啊?”
乔兆森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是一双黑瞳还分不清楚情绪,然后他将她习惯性扣在身前:“不要这样口无遮拦。”一字一句,义正严词,像极了命令语气。
慕筱白自嘲地笑了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怎么是口无遮拦呢,我说的话可是有理有据的,如果你不认同我这句话,那你告诉我,你娶我进乔家,是不是为了粱奕洲?”
乔兆森猛地抓紧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筱白……”
慕筱白撇撇嘴,低下头,自顾自地开口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最多只是把我和你的这段婚姻想象成商业联姻,你们家最多也是图我家的一块地,其实如果真的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土地是死物,那能将它利用发挥其最大的价值,也是好事一桩,不过……果然没有最惨烈,只有更惨烈……”
乔兆森扳过她的身子,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失措,不过说话的语气依旧笃定:“她跟你说什么了?”
慕筱白扯笑:“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大概这就是事实了吧,虽然中间零碎的事情没有说清楚,但是主干线总挑明了。”
乔兆森没有吭声。
慕筱白:“还有那个孩子……”
乔兆森抬眸看着她。
慕筱白:“既然那么喜欢孩子,就接回乔家吧,想必爸爸也会同意……”
乔兆森将她按在墙面上,语气难得有些慌乱:“不准说这样的话,关于她今天跟你说那些话,我会解释,但是你……请不要说这些话。”
慕筱白撇过脸,继续说:“乔兆森,你不要这样子,你凭什么不要我说这样子的话,我现在要大度离开,把妻子位子给你心爱女人,让你的私生子也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是很好么?你开心得脑子坏掉了吧。”
乔兆森眼瞳急剧紧缩,气息微乱,然后他平稳心绪,一字一句道:“筱白,你别想着离开我……”
慕筱白转过身,也一字一句道:“乔兆森,你也别想着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乔兆森:“我从来没有这样子想过,不管你是否相信。”
慕筱白:“相信你太多次了……这次,我不相信。”
-
在她和乔兆森回到二楼的时候,粱奕洲的脚越发肿得通红一片,已经疼得不能走路。
苏芽嘴里夹着一根牙签,女流氓样子十足,见她和乔兆森回来,慢悠悠说道:“她的脚肿了,我本想扶着她一起走,但是走到一半失手,不小心又把她摔去了。”
乔兆森来到粱奕洲跟前,蹲□:“还可以自己走么?”
粱奕洲沉默地把头撇过去。
乔兆森俯身抱着她下楼的时候,慕筱白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苏芽在她身边连连叹着气,然后还跟她讨论起了如果离婚,她能从乔家拿到多少钱。
慕筱白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苏芽,因为思考得太认真,倒是忽略了脚下的一些碎石,差点一不留神摔了下去。幸好苏芽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
苏芽稳住她身子,说:“小心点。”
乔兆森闻言,转过身来。
慕筱白觉得这一幕挺讽刺的,怀里都已经抱了一个,即使她真摔去了,他还能做什么,是要扔掉粱奕洲,然后扶住她?
她低着头踢了下脚下的石子,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道能拿多少,要看他的良心给的。”
苏芽较真地说:“看他那么黑心,估计你也拿不到多少。”
-
慕筱白开车回到乔家,熟练地倒车进库,下车的时候,看见坐在花园秋千架上的乔子冠。此时夜色已经朦胧,天边也出现了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挂在这个暗色巨大银盘上,倒显得有几份寂寥。
乔子冠冲她招手,她视而不见,然后他一个箭步上来,一把拉着她来到后花园的小道上。
“发生了什么事?”乔子冠低声问她。
慕筱白抬了抬头:“不关你的事。”
乔子冠慵懒的声音近在咫尺,却透着丝丝寒气:“那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43第四十三章
“那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慕筱白低头脑袋思考了很久,她还真不知道关于她、乔兆森和粱奕洲三个人之间的闲事,谁还能去多管。
现在她可以告诉自己父母么?委屈地跟他们说:爸妈,你们的好女婿出轨了,不,是另有爱人了。
要么是哭着求乔老爷为她主持公道:爸,你那天杀的儿子给你整出了个孙子……
不过现在这几人,都出国游玩去了。
或者,她还可以学诸多嫁入豪门同样婚姻失败的女明星们,召开一次大型的新闻发布会,对着各界媒体,对着电视机前面所有的百姓哭诉:我从来没想到我老公会背叛我,我真的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哦……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难以启齿?”乔子冠耐性并不好,见她沉默那么久,脸上也升起了一丝怒气。
“其实也不是难以启齿,只是不想对你启齿。”慕筱白在这条幽深小道找了一张长椅,如今已经是深秋气节,乔老爷子在温室种植的那几朵名贵的菊花正恣意盛开,米白色的长椅上面躺着几片火红的枫叶,这些干枯的叶子脉络清晰可见,同样一折就断。
乔子冠笑笑,伸手拾起一片落叶,腹指细细地在枯叶上磨搓,稍微用力,残留在他指尖上,便只有零碎的粉末。
他一直很恼怒自己,为什么要在她结婚后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有时候他就在想,如果他早点知道,他把真相如实告诉她,时过境迁,现在又该是什么模样?她是不是依旧为成为他的小婶婶?或者他再坚持一下,他和她是不是也会有个结果。
既然这世上没有假设,他也没有必要接二连三地庸人自扰,虽然心里不逊于放手让她好好生活,他还是放手了,如果坚持会成为一种伤害,他真的没有力量坚持下去。
如果她婚姻幸福,如果乔兆森真的能给她安定的生活,如果他的放手真的是她想要的,他独自在异国他乡扮演一个情圣,也是件可以为之的事。
但是,如果真的只是如果。
所以他回国了,不能说这不是出于私心,他笑着看这段被人不断粉饰太平的婚姻,他期待它崩溃的一天,等这段婚姻乱作一团,土崩瓦解的时候,他是不是可以重新获得一个机会。
很多事情,尤其是感情,就像他手中的这片落叶,即使它有完整的叶子形状,但是却脆弱得躲不他的“轻轻一捏”。
即使是乔兆森,也没有能力将它恢复。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乔子冠坐到她的身边,略略倾过身子问她。
慕筱白转脸看着他,表情迟钝,怔了很久后,吐出一句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乔子冠顿了下,老实回答:“你结婚那天。”
“那时你给我打了个电话。”
乔子冠笑,笑容涩然:“是,本想告诉你,不过没忍心。”
慕筱白笑出了声:“倒是要谢谢你了……”
乔子冠:“对不起。”
慕筱白摇摇头:“这话不应由你来说。”
乔子冠冷讥:“如果他说了,你要回应他一句没关系么?”
慕筱白沉默了下,然后摇摇头。
乔子冠扬扬嘴角,笑容轻柔:“乖……”
慕筱白抬眸看着乔子冠:“你很幸灾乐祸啊……”
“怎么哭了?”乔子冠微怔,然后皱眉看着她,叹了口气,神情温柔,“你要脱离苦海了,我替你开心呢。”
莫名的,因为乔子冠这句话,慕筱白“哇”的一声,哭出了声音,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不断从泪眶里流出来。
乔子冠慌了,连忙伸手拭擦她脸上的泪水,不过这泪水就像是流不完的泪珠子,他越擦,倒流得越多越快。
“怎么哭得跟个孩子一样。”他无奈说着,还带着温度的眼泪从他手心不断滑过,湿润了他的掌心。
慕筱白倒抽着冷气,怎么努力也停不下来,委屈像是洪水,顷刻间被挑拨出来,然后哗啦啦地爆发出来,本来以为这段粉饰太平的婚姻已经把她磨得筋疲力尽,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哪里来的力气支持着她,让她哭得如此肆意。
“好了,想哭就哭出来,哭完后,我们就请律师去……”
慕筱白用手捧住脸,边哭边问:“你先告诉我……乔兆森到底为了什么娶我……”
“乔家吞并了梁家一半以上的股份,梁氏的主控权在爷爷手里……”
慕筱白安静下来,然后平静地打断了乔子冠的话,替他说下去:“乔云清是不是答应乔兆森,如果他娶我,便把梁氏还给粱奕洲……”
乔子冠看着她,点点头。
慕筱白低呢着,像是在自言自语:“难怪新婚的时候,他忙着分公司的股权转让……”
“白白……”
慕筱白抬头,突然扯笑:“乔云清太看得起我了,我真的没有那么值钱。”
乔子冠解释说:“梁氏也只是个空盒子,只有他如此坚持把梁氏还给粱奕洲。”
虽然眼泪还在掉,慕筱白低头笑了起来:“爱她,总想给她做点事。”
-
乔兆森送粱奕洲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手机一直不停地给她打电话,不过得到的回应都是那句:你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然后他稍后了很多次,得到的回应依旧是:请稍后再拨。
他一直不是一个擅于解释的人,而且关于那件事,他也无从解释,结婚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如如此贪婪这段婚姻,也从来没有想到,这段带着欺骗的婚姻,会把自己处在一个步步维艰的位子。
开车回到乔家,何嫂告诉他,少夫人很早便回来,现在正在卧室里休息,听到她安全到家,他心下松了口气,然后转身上楼。
他来到卧室,并没有看见她,然后一间间房去找,从休息室到小客厅再来到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看见她坐在墙边的一张躺椅上,她磕着眼,并没有注意他已站在门外,躺椅边上放着一本纸皮书,他走进拿起那本书看了眼,身子不自主地僵了下,然后轻轻把书合上,放回原处。
慕筱白睁开眼,看了眼立在她跟前的乔兆森,又低头看了眼放在她身边的《婚姻法》,开口说:“你回来了啊……”可能是因为哭过的关系,嗓子干痒,说出的话带着一丝涩味。
乔兆森蹲□,端详着看她,顿了下,轻声问:“哭过了?”明明是三个字的一句问话,在尾音部分,他却颤抖了。
慕筱白撇撇嘴,也不没有遮掩什么:“是啊,哭过了。”
乔兆森:“对不起……”
慕筱白摇摇头:“现在说对不起,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乔兆森握着手,指尖出来一阵苏苏麻麻的酸意,低头看了眼那本书:“你想……离婚?”后半句话哽在他的喉间,发了很久的音,才吐出来。
慕筱白抬头:“离婚?离婚不是便宜了你们么……”
乔兆森:“是啊,是便宜了我们……”
慕筱白伸手揉揉额头:“反正被算计了那么久,我不介意再当一次好人。”
乔兆森猛地扼住她手腕,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说:“这个婚,你离不了,也别想着离。”
慕筱白:“你骗婚又出轨,哪一条都构成离婚要素。”
乔兆森眼神暗了下,沉默了很久,开口说:“骗婚……你真的那么定义我们的婚姻?”
……
今晚,没有协商,没有争吵。乔兆森搬到了书房去睡,他离去的时候,慕筱白蜷缩在床上,咬着被子哭了起来。
第二天起来,慕筱白眼睛肿得比核桃还大,何婶看见她这个模样,连忙准备两个茶叶蛋,好让她消肿。
不过等茶叶蛋准备好,慕筱白人已经不见了。
以前吴悠说过她,心眼小又实心眼,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那时她觉得吴悠这句话,说的可不那么中听,那时候韩剧大热,放眼望去,大片片的圣母女猪脚。
哪个少女不渴望爱情的垂青,所以受那些女猪脚的影响,慕筱白努力向着如何做好一个圣母前进,并不断专研着。尔后,吴悠却提醒她,相比那些圣母女猪脚,她更适合当女配角,小心眼又实心眼,而且还有颗搞破坏的心。
现在,她突然想到,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戏剧化狗血事件连接起来,也是部催人泪下的韩剧,可惜她在里面扮演的是女二号的炮灰角色。
美丽的女主角和多金男主角相恋,然后迫于家庭原因,伤心分开,再次相遇,女主有了男主的孩子,男主为了弥补女主,用自己一段将就的婚姻,以跟女二号结婚的条件,给女主换来公司的控股权,然后替女主恢复家业……
至于故事后面还要有多好缠绵悱恻,她没有兴趣知道,她也不想再搅和里面去,反正她是会善妒会绑架女主的坏女配,垂死挣扎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真爱的焰火烧个灰飞烟灭,如果她还有良心一点,最后还可以化作春泥更护花一下,成为他们爱情花儿的廉价化肥。
-
走在街上,深秋难得有如此明朗的天气,抬头看了眼天空,明亮的阳光晃得她眼角刺痛。
袋子里没有多少钱,不管现在她精神上如何伤感,生理上还是饿了,估量着袋里的钱还可以吃一顿速食肯德基,慕筱白便走进了kfc。
点了几个以前常吃的食物,她找了个靠窗的地方走了下来。
在她快要吃饱喝足的时候,转头看见窗外停着一辆眼熟的车。
乔子冠下车,推开kfc的玻璃门,自若无人地坐下来,看了她一眼,说:“吃饱喝足了,我们也商量一下正事。”
慕筱白把吃剩下的一个**腿推给乔子冠:“什么事?”
乔子冠:“你的终生大事。”
慕筱白抬头,淡淡说:“离了他,也不嫁给你,你急什么?”
乔子冠托着下巴,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谁让你嫁给我了,与其跟你结婚,我更喜欢跟你偷一辈子的情。”
第四十四章
从kfc出来,乔子冠带她去一家私人会馆见一位律师,律师姓杜,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衣冠楚楚,标准的社会精英打扮,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跟他眼里的精明很不符合。
而杜律师果然像乔子冠说的那样,是一位擅长处理离婚案件的名牌律师,不仅专业知识扎实,经验也丰富。在跟他聊天的半个小时里,慕筱白多少有些底气,她和乔兆森离婚的概率还是挺大的,当然,最重要是要拿到乔兆森出轨的证据。
乔子冠在外面等她,她从内室走出来看见他正捧着一本杂志看,杂志封面很花俏,挂着一个青春美女,美女头顶写着一个黑色标题:婚姻与家庭。
乔子冠缓缓放下杂志,随意问她:“聊完了?”
慕筱白点点头,越过一个盆景,对乔子冠说:“借我点钱吧……”
乔子冠抬眸,笑:“你缺钱?”
慕筱白:“我没钱打的回去。”
乔子冠站起身,长手勾着她的肩膀:“别跟我那么客气,我送你。”
不过乔子冠并没有立马送她回乔家,而是带她去了市中心的彩虹影院。
夜晚的市中心很热闹,车水马龙,灯火阑珊,道路两旁高大的建筑上投灯、射灯、景映灯交织勾勒出华丽的光圈。
乔子冠从购票台回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一大包爆米花,爆米花刚从爆米花机里出来,还带着丝丝热气,拿在手心里,甜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记得以前你最爱吃这东西了。”
慕筱白安静了片刻,然后低低笑出了声,随后便问:“等下看什么电影?”
乔子冠拿出两张票递给她,她看了眼票,这电影她听天涯网提起过,下面是骂声一边,她挺想见识一下的,所以她有找乔兆森陪她去看,不过乔兆森忙,让人给她买了这电影的片子,家庭影院随时可以看。其实说到底,乔兆森一直不了解她,就比如看电影,他以为她是真的想看这部电影,而她只不过想去影院感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8点半的电影即将开播,影院门口是一片拥挤,因为这是一部喜剧爱情片,过来观看的大都是情侣们。
乔子冠扭头对她笑了下:“进去吧。”
影片情节无聊,不过胜在画面精细,尤其是最后男女主角相拥的画面拍得格外有feeling。
乔子冠本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以前他也有陪她一起去影院看过这种商业文艺片,一般看到一半便昏昏欲睡,最后还是由她将他叫醒。不过这一次,他倒是用心去看了,时而还伸手从她手里袋里掏几粒爆米花放进嘴里,然后再扭头跟她浅浅一笑。
影片播放完,已经是十点多,她跟乔子冠出来的时候,外面的街道已经冷清了些,他站在橘色的路灯下,对她笑着说:“白白,很多事情没有必要勉强自己,日子过不下就是过不下去,有时我们常犯一个错误就是,太过执拗倒会把自己的出路堵住。”虽然讲着残忍如斯的话,乔子冠眼里一直微蕴着笑意,如春冰初融,绿意方生。
慕筱白微微仰头:“谢谢。”
乔子冠撇过头,低低笑了起来:“别谢我,我也是私心。”
回到乔家,乔子冠的车厢里还放着音乐,低声的琴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缓缓流连,就像一片初春的绿叶掉落在湖里,淌开一圈圈涟漪。
乔子冠替她解开安全带,俯身过来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脸上。
慕筱白欲伸手打开车门,不料乔子冠按住她的手,凑过脑袋便吻了下来。
她怒气冲冲地推开乔子冠:“你想让我晚节不保么?”
乔子冠嘴角含笑,眸光却带着一丝讽刺:“对不起,或许我应该再等等,吻自己的婶婶,我的感受也不会很好。”
慕筱白没吭声,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
乔宅的车库到主屋,有一条长廊,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复古的花样廊灯,灯壁上挂着七彩的琉璃流苏,上面跳跃着漂亮的光点。
慕筱白看了眼立在前面的乔兆森,微怔了下,然后继续向前走。
乔兆森面无表情地拉住她的手。
慕筱白:“很晚了,我想上楼休息……”
乔兆森沉默在这里,然后一个力道,她就被他轻易地扣在了身前。背后是微凉的墙面,身前是他阴沉的脸。
她抬眸,扯笑:“干什么?”
乔兆森伸手放在她唇上,带着细茧的腹指不断在她唇瓣来回摩挲,力道越来越重。
慕筱白吃疼,撇过头去。
乔兆森蓦地捧起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迫使她不得不吃痛地张嘴,然后他便长舌直驱了。
慕筱白狠狠一咬,推开乔兆森。
乔兆森微微松开她,语气依旧分不清情绪,就像他这句不明所以的话:“以后早点回家……”
慕筱白低笑:“果然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乔兆森:“筱白……”
慕筱白抬头,一双星眸波光闪闪。
乔兆森了无声息地轻叹口气,眼里闪过一丝痛色,很多话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有些事实,他无力解释,也解释不了,心底也不想再欺骗她什么,而最终话到嘴边吐出的,还是一句:“对不起。”
慕筱白脱离乔兆森的怀里,高跟鞋底敲得大理石噔噔噔得响,在这寂寥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
第二天清晨,慕筱白出门的时候,何嫂让她多加些衣服,最近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了。她转身上楼加衣服,何嫂还在她身后说,这是乔兆森的意思。
约了苏芽在世纪广场吃泰国菜,苏芽过来的时候还带来的苏蔡,不过好多日不见苏蔡,慕筱白也怪想念的,笑得招呼他坐下来。
苏芽也自顾坐下来,大大咧咧说:“你请客吧,趁着没离婚之前多花点乔家银子。”
苏蔡睁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问:“白白姐,你要离婚了啊?”
苏芽一巴掌拍在苏蔡的脑门上,讪笑着说:“童言无忌……”
慕筱白摊摊手:“还不知道,如果真的离,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的。”
最近的天气果真越来越冷,天色也是阴沉沉的,乔兆森又让人送来一批新的秋装,慕筱白用手磨搓这些华贵的布料,心理面是冰凉一片。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乔兆森跟她说的那段话:“筱白,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离婚不是儿戏,很多事情不能做得过火,后天粱奕洲就去法国,我们之间很多事情会回到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跟以前一样虚情假意么?”
乔兆森眸里一片冰凉:“我没有虚情假意,希望你也不是。”
“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不相信你,我们真的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不是么,乔兆森……”
乔兆森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良久,低语如喃的声线忽然飘入她头顶上方的空气里:“筱白,为什么你没有一点眷恋……”
晚上乔兆森有个饭局,在饭桌上,他喝了不少酒,自认为自己酒量还不错,今天他却感到醉意颇重。
他挥手让司机回去,何嫂看见他这个样子,欲言又止。
他扶住楼梯上红木扶手,哑着声音问:“她睡了么?”
何婶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最近少夫人睡得早。”
第二天清晨,慕筱白走出卧室,乔子冠倚靠在门外等她,开门见山说:“吃完早饭,带你去个地方。”
坐上乔子冠的车,慕筱白特别忐忑不安:“我们真的是去捉奸?”
乔子冠转脸,表情难得严肃,对她点了点头。
慕筱白笑出了声:“好啊,挺有意思的。”然后玩起了乔子冠准备的微型摄像头。
开车来到君来大饭店,乔子冠带是她从后门走进去。
慕筱白突然兴起,开起了玩笑:“好像挺有捉奸的前奏的。”
乔子冠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语气轻松:“进入状态就好,就怕等下你进不了状态。”
慕筱白不自然撇过头,笑笑。
乔子冠从一位经理模样的男子手里拿过一张房卡,上电梯的时候,跟她解释说:“这房卡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搞到的,事成之后要算我功劳。”
慕筱白扯着嗓子悠悠道:“让乔少您破费了……”
乔子冠瞥了她一眼,摇头笑了。
电梯停在二十五楼,慕筱白拉了下乔子冠的衣角:“你怎么知道他和粱奕洲会来?”
乔子冠看着她:“粱奕洲提早在这里定了房间,昨晚那经理告诉我的。”
慕筱白:“你人脉真广。”
乔子冠顿了下:“是啊,广着呢。”
-
君来不愧是z市五星级大饭店,推开房门,里面的装修奢华风味尽显眼前。
乔子冠懒洋洋地找了往沙发上坐下去,慢吞吞扬起笑容:“如果喜欢这里,以后我们也常来……”
慕筱白一时反应不过来:“常来这里干什么?”不过话音刚落,她便撇撇嘴,“当我没问。”
乔子冠用手托着脑袋低笑个不停,然后拿出摄像头安置在沙发旁边的盆景,一边安装,一对对她说:“最近新开了个馆子,听说味道不错,中午一起出吃。”
慕筱白:“再说吧。”
乔子冠扭头看她,微微一笑。
大概在这套房里呆了半个多小时,乔子冠从袋里拿出一副黑色的望远镜,站在窗户前往下边看去,然后他转头对她说:“来了来了……”
慕筱白捏捏手心,突然发现上面冒出的汗已经冰凉了。
乔子冠打开床边的巨大号衣橱,示意她进去。
慕筱白走进去,衣橱空间很大,里面散发着印度香料的气味,不是很好闻,但是也不会有多大的反感。
不过对于乔子冠就不一样了,他从进入这个衣柜,便接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慕筱白担心地看着他:“乔少,你不会坏事吧。”
乔子冠摇摇头:“放心,能扛得住。”
慕筱白不知道说什么好,顿了下,说了句:“加油。”
乔子冠笑:“加油……”
五分钟后,乔子冠对她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来了……”
慕筱白凑过耳朵听了下,果然听到房门的锁转动的咔嚓声音。
衣橱虽然空间挺大,但是藏两个大人还是有些拥挤,黑夜中,乔子冠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看,然后牵上了她的手,另外一只手捂着鼻子。
外面先是传来进门的脚步声,然后响起了粱奕洲的说话声音。
“真的让我去法国么?”
过了一会,乔兆森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虽然在这密封的环境,慕筱白的心口像是被吹进了一阵冷风。
“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好。”
“兆森,你这算是要金屋藏娇么?”
“你别误会。”
粱奕洲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别误会,你让我怎么不误会,刚开始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娶那个女人,但是现在我知道……”
粱奕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哽咽了下。
“我不要梁氏了,也不逼着乔家接受小北,我不要你为我做那么多事,是以失去你为代价……”
“奕洲!”
“乔兆森,我们明明都是为对方着想,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你情绪放松点,不然没办法继续谈下去,很多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过去了就过去了……”
“乔兆森,你真的以为我们过去了么,你只是怕面对过去,而不是真的希望它过去,所以你才用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逃避我们的过去……”
……
乔子冠捏了下她手心,慕筱白看着他,因为衣橱里光线很暗,乔子冠的脸有些不分明,不过可以感受到他难受异常,然后他终于忍受不住,一个响亮的喷嚏在这衣橱里惊天动地响起来。
真的很惊天动地,慕筱白摸了下衣橱的内壁,还传来隐隐的震动,震得她心口发疼,手脚酸疼,伤筋动骨。
第四十五章
“谁?”很快便传来粱奕洲质问的声音,不过相比粱奕洲的反应,乔兆森倒很镇静,一声不响。
乔子冠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看,一手牵着她,一手推开了衣橱的门。
走出衣橱,慕筱白在心里感慨,这估计是她这辈子有史以来最牛叉的出场了。一下子从昏暗的空间走出来,她的眼睛微微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睛,然后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乔兆森那张暗沉的俊脸。
她一直不知道男人和其他女人私会被自己妻子捉奸在场时,他表情应该是怎样的,不过她琢磨了下乔兆森的脸,感觉此时被捉奸在场的是她。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粱奕洲明显是又惊又气。
乔子冠嘴上带着一贯的笑容:“对不起,我们走错房间了,没想到那么巧……”说完,欲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乔兆森环视了这个房间,突然开口说:“你东西落下了。”
乔子冠扭头,笑:“谢谢提醒。”然后神态自若走到盆景跟前,拿起那架迷你型摄像机,然后笑容依旧地对粱奕洲说,“梁小姐打扰了,估计以后见面次数不多,所以在这先祝福你,愿你美梦成真。”
粱奕洲撇过头,一声不吭。
乔子冠本想再次拉起慕筱白的手,不过这动作却被乔兆森制止了,乔兆森一把扼住她的手,拉她来到自己的跟前,语气平稳:“子冠,注意好你自己的身份。”
乔子冠不以为然地笑笑。
粱奕洲转过身,开口对慕筱白说:“想必慕小姐今天过来肯定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其实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可以。”
慕筱白咧嘴一笑:“偷听来的信息,总归比较有意思。”
乔兆森放在她手臂上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
-
有些事情,它会很彪悍的发生,但是却无趣冷场地收场。
就像刚刚她躲在衣橱偷听乔兆森和粱奕洲讲话后,慕筱白本以为自己会做出出格的行为,不过最后她居然能心静气和地坐在粱奕洲对面和她交谈。
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粱奕洲总要找个机会跟她说点什么。
意料之外的是,刚刚她跟乔兆森说,她想从粱奕洲这里了解些事情,乔兆森只是默了片刻,然后跟她说:“好。”
“我和兆森相识已经很多年了。”粱奕洲用手托着腮帮子,开口步入正题。
“我知道。”
“我跟他同岁,我们考进了同一所高中,而且分配到同一个班级里,他的座位就在我后面。以前的他和现在差别很大,如果说真的存在那么些相似性,就是他的话真不多,所以可以想象,我跟他的交集不多。不过有点我一直很奇怪,明明是一个上课瞌睡迟到旷课的学生,每次成绩下来的年度排名,他总能在我前面。”
“在跟他认识之前,我就知道他是乔家的二少爷,那时我父亲的公司越来越走下坡,他有意攀上乔家这棵大树,在知道我跟他是同班同学后,便让我多和他走动,尔后,我们家和乔家的交往也真的熟了起来,所以我和他常常有机会能见到面,也就认识了。”
“我们那个年纪,对感情总是处于一种朦胧的认识,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它确实出现了。所以我们就很顺其自然又莫名其妙地在一起了。和他交往的那一段时间,我们一起上下课,去图书馆,相处得非常好。”
“……很抱歉,我对你们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你只需要告诉我,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粱奕洲抬头:“你……”
慕筱白:“虽然我对乔兆森不够了解,但是那个孩子,不会是他的,如果真的是他的,现在闹离婚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粱奕洲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你认为,小北是谁的孩子?”
“乔兆良。”
粱奕洲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良久,她说:“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慕筱白扬扬唇。
粱奕洲低着头,双手微微颤抖起来,然后连忙慌乱地搅拌咖啡。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重新开口说:“我父亲以为真的能依附乔家保住梁氏,不过当乔云清递给他股份认购书的时候,他一下子就病倒了,乔家和梁家断绝关系,我和兆森的交往也受到了阻碍,他被乔云清强制性送出了国。后来,我不死心,抱着仅剩的希望找上了还在世的乔兆良,乔兆良完全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他欺骗我会帮我,没想到他看中了我的年轻美貌……”粱奕洲没有接着说下去。
而慕筱白也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但是她心里却升起一股酸涩的无奈感,突然发现有些圈子,比如乔兆森身处的这个表面光鲜亮丽,实质恶臭无比的社会,不是她这个小暴发户女儿可以涉足的。她不是这个圈子长大的人,但是却第一次,对这个圈子感到如此陌生。
“然后我自暴自弃,去了一家夜总会上班,后来乔兆森知道这件事,从国外赶回来。我们重新开始一段时间,后来我发现怀孕了,他安排我去了法国,接着我生下小北,当时我那还在世的哥哥认为我有辱门面,便把小北以他孩子的名义办理户口。”
“所以刚开始乔兆森跟你说小北只是我哥哥的孩子,只不过为了保护我的声誉,你别在意。”
慕筱白笑:“这不是善意的欺骗么,我可以理解,非常理解,理解万岁,又怎么会在意呢。”
“兆森的事业是在法国起步的,后来他回国接受锦宸,我继续留在法国,可能真的存在那么些血缘关系,小北跟乔兆森关系很亲。”
“后面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吧,我承认自己很想拿回梁氏,但是没想到兆森会为了我……”粱奕洲不再说下去,而是等她的反应。
她一直认为国语一直是一门挺博大精深的学问,粱奕洲这样欲言又止的叙述方式真的可以有断章取义的效果。
“这世上的苦鸳鸯还真多……”慕筱白站起身,“不过最近我有个恶趣向,非常想看看苦鸳鸯们要经过怎样的阻挠,才可以破镜重圆在一起。”
-
中午的午饭,慕筱白没有和乔子冠去那家新开的馆子吃饭,倒是和乔兆森一起去了趟红微山庄。
红微山庄是她和乔兆森结婚的地方,这山庄是以乔兆森母亲的小名命名的,那时她觉得和乔兆森在这里举行婚礼非常有意义,所以婚礼的酒席便摆在了这里。不过对于很多事情,明明才那么几个月的时间,看法会发生很大很改变,就好比结婚前她认为乔云清和乔兆森的母亲感情很好,为了她,以她的小名命名山庄,为她多年不续弦……不过这些事情归根究底,是因为乔云清对她满怀歉意。
父子之间,同样很多事情颇能想通,但是慕筱白没想到,乔兆森和乔云清在对妻子这方面的态度,居然有如此传奇的相似。
同样因为目的娶了你,同样因为愧疚而对你百般的好。
中饭,山庄的王伯给他们做了一大碗豆腐鲫鱼汤,乔兆森给她盛了一小碗汤,放在她跟前的时候提醒她汤烫。
慕筱白点点头,尝了尝味道,有着很鲜的鱼香。
这顿饭算是他和乔兆森吃得最安静的一段饭,她没有问他关于粱奕洲的事情,乔兆森也没有问她粱奕洲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两个人之间存在一种奇怪的平静。
饭后,乔兆森带她来到后山,后山的小道上开了好些不知名的小花,真的是很小很小的花,稍微躲在叶子后面就看不见了。
慕筱白看得这些花出了神,等回神的时候,觉得今天跟乔兆森过来,有些话真的需要讲明白了。
“粱奕洲跟我讲了你和她的事情,另外那个孩子是谁的,我也知道了……”
乔兆森回头看着她,扯扯嘴:“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乔兆森依然看着她:“重要。”
慕筱白低头笑笑:“如果我想要离婚呢……你同意么?”
乔兆森脸上带着笑意,摇摇头:“除了离婚。”
慕筱白:“为什么?”
“因为怕后悔。”
慕筱白走到乔兆森的前面,小道的尽头有个鱼塘,红色的鲤鱼在湖水里若隐若现,浅浅的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
她蹲□子,然后扭过头看向立在她身后的乔兆森:“但是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继续下去,我没有你的道行,做不到无动于衷……”
乔兆森也蹲□,语气极淡:“我会给你时间。”
慕筱白一直低着头,声音也是极轻:“时间有什么用,时间能改变当初你娶我的原因吗?”
乔兆森沉默。
慕筱白接着说:“而且我想,乔云清有意让那孩子以你的私生子的名义接回乔家吧,毕竟死人的声誉比较重要点,你多个孩子,也只是背个风流债。”
乔兆森:“父亲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我。”
慕筱白:“我相信不了骗子。”
因为她这句话,乔兆森心里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一击。从要决定跟她结婚,他便能料到事情会有揭晓的一天,本来这段不是以感情为基础的婚姻,以什么目的结婚,他自认为不是大事。但是越是和她相处,他越怕事情会有败露的一天,他开始用千万个谎言弥补刚开始的谎言。
刚开始,在对她好的时候,他潜意识把自己这种感情归类为虚情假意。他要的也只是个妻子而已,他不奢望他和她的感情会鹣鲽情深,而他也只需要一个琴瑟和谐而已。
不过这世上最难预料的就是感情,他承认自己输在这场婚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