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chapter 13 燕城权贵
身为燕城人,我当然知道燕城勋家是权贵豪门。
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此勋家既为彼勋家。
我听说燕城勋家有一些海外关系,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1949年后一直到改革开放,他们家那些应该断的不应该断的海外亲戚关系,都断了,以至于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和勋世奉、勋暮生家族其实是一家。
我忽然想起来,自己重生之后第一次在人间遇到冯伽利略,他就告诉过我,燕城勋家和勋四少的关系,只是当时没往心里去。
他曾经说过,“……刚才燕城的豪门权贵勋九爷死了,他侄孙勋四少按照古法办了流水斋宴,还请和尚老道做了水陆道场,我也被请去喝酒,吃了三天,喝了三天,现在吃的我肠胃虚寒,疼的要命,找你要几粒胃药吃……”
勋家是望族,祖上做过清朝的官,不能说一门子王侯将相,也算一方人物,到了民\国,更是权倾一方的诸侯。燕城不是金陵、余杭或者徽州,文脉不昌,能出一个读书做官的不容易,越珍稀越有价值,所以燕城地面上就愈发彰显出老勋家的权势。
就像近代中国许多大家族一样,勋家的孩子们也分了两派。
一半跟了蒋介石,一半就信了马克思。
本来以为他们一大家子就这样分崩离析了,谁想到,这么多年后,那样的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再续亲情。
所以说,中国人的血缘关系才是最强悍的,怎么割都无法割断。
勋暮生这次回去,是为了送他爷爷一半的骨灰归葬故土。
本来勋家在纽约长岛有私人墓地,按照美国人或者说中国人的老传统,人死之后,都不烧的,而是需要放入棺材,埋进墓园,谁想到勋暮生的爷爷留下遗嘱,遗体焚毁,一半骨灰埋入长岛墓园,而另外一半则埋回故土燕城。
勋暮生的车停在一条路的尽头。
这里是一座小山,周围是一大片菜地,在外围,则是真正的庄稼和森林,期间则是环绕着弯弯的一条河流。菜地那边是一个大院,就像所有的小城暴发户、乡镇企业家、城乡结合处的土豪一般,那个大院修建的是奢华到惨不忍睹的地步,各种匪夷所思的雕梁画栋,活像孙悟空借金箍棒的东海龙宫。
这里是燕城有名的自留地,即使在房地产圈地如火如荼的今天,这片寸土寸金的荒地谁也不敢动,因为勋家老爷子在这里住,据说是他的宅基地,虽然可能扩充的大了一点点。
燕城的勋老爷子是一个‘抗日战争扛过枪,解放战争渡过江,抗美援朝负过伤’的功勋人物,有他在,他们家儿孙们不是政府掌有实权,就是红顶商人。他们一大家子这样的人,无论是开发商还是国土资源部,谁也不想触他们的霉头,于是这一片地就被保留下来了。
勋暮生一下车,早有人过来迎接,奉入正厅。
这里摆放的家居是典型的燕城老派家私,正对着大门的墙面上挂着一大张水墨画,贴了一副对联,贴着水墨画则是一张供桌,旁边死两把太师椅,那是父母高堂或主人的位子,往下手走,贴着两侧墙面摆放着两排木椅,那是子孙或者客人的位子。
我跟着勋暮生身后走进去,一个精神卓硕、满头发白的老头坐在左边那个太师椅上,他周围是一群人,不知道干嘛的。这老头,我见过,我小的时候,地方台新闻里经常看到过。他好像老了特别多,不过看上去精神很好。
“五爷爷。”
勋暮生打了招呼。
老头很是和善,见了勋暮生就是一乐,“小七来了,你们过来的可真快。快坐,坐,好好歇歇。你说你,就在北京,离这里还不到一天的路,怎么就不经常过来看看?”
勋暮生,“我这不是来了吗?”
老头,“三哥的骨灰带来了吗?”
勋暮生点头,“就在第一辆车里,已经让堂哥请进祠堂了,先供奉起来。”
“诶。”老头叹气,“过了这么久,我三哥也终于回来了。好啊,又死了一个,兄弟都死了,等我走了,到地下找他们去,一家兄弟就又见面了。”
勋暮生哄了哄,“别这么说,您老人家长命百岁。”
这边有人沏了茶水,招呼我挨着勋暮生坐下,就听见他问,“我三叔也从纽约过来了,据说他今天到。”
勋家三叔?
就是冯伽利略提到的,在勋世奉的监视名单中,唯一比我高一等级的人物?!
勋世奉的家族仇敌?
今天居然能看到他?!
瞬间一种圆满的感觉充盈着我的内心。
老头回答,“是,已经打了电话,算算时间,差不多一会儿也就到了。诶,你爷爷这么大的事,他肯定过来。要说,自从你爹去了之后,他们亲兄弟几个,也就剩他一个了。你们,……还有你哥,……看在他是长辈的面子上,就别再闹了。”
勋暮生没说话。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尼克服,戴着钛金属眼镜的男人过来给老头换了一碗茶水,说了一句,“爷爷,人家的家事,你别管。”
老头不干了,“你说你这个孙子,你懂个什么?这怎么是人家的事?咱们明明就是一家人,怎么能说是人家的事?”
勋暮生就是淡淡的笑,“是,大堂哥说差了,五爷爷说得才对,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
他们闲聊了几句,一会儿的功夫,就来了十来个人,年纪不等,有大一些的,也有年轻一些的,都是姓勋的,还都是勋暮生的叔叔辈,有从临市bt过来的,也有海外过来的,我赶忙站起来,把座位让出来给他们。
其中一个很面善的中年男人说,“你们远来是客,姑娘你坐。我们经常来,都熟了,先到外面的菜地看看去。”
然后,他招呼了几个人就出去了。
敢情,他们把我当成跟勋暮生一起从纽约过来的了。
大约下午4点,外面说勋三爷到了,有几个人出去迎,勋暮生坐着没有动。不一会儿那几个人就回来了,说,“打过电话来,三叔的劳斯莱斯刚下高架桥就磕在那里了,过不来,咱们派车子去接了,还得再等一会儿。”
勋暮生的五爷爷听着就以愣,“老死来死,那是什么?”
他孙子,就是勋暮生大堂哥说,“三叔的车,劳斯莱斯,好车,一辆车一千二百万呢。就是底盘低一些。下了高架桥正修路,铺面坑坑洼洼的,那辆车过不来。”
“哦。”
老人听的似懂非懂。
勋暮生面无表情的喝茶。
我心中忽然闪过一句话,千万别装b,装b被雷劈!
燕城这地方开劳斯莱斯,就好像暴发户开着直升机满北京城找烤翅摊一样,穷得瑟。这里路况不好,路边小摊很多,交通不通畅,开这种车就是自虐。
这不,等了好一会儿,外面来才人说,勋三爷到了。
也是一群人的簇拥。
黄昏,光线有些模糊,我看到一个精悍的中年男人领着众人走进来。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一些,穿着和勋暮生差不多,意大利手工三件套西装,小牛皮的皮鞋,打扮的干净利落,他身后有几个男人,一看装扮就知道身价不菲。
“五叔!你老人家身体好啊!”那个人径直走到老头面前,身后有人递过一个红色锦盒,他双手给老头,说,“这是泰国血燕,给您老尝尝。”
“诶!老三,你能来就好。还买这些做什么?”
老头很高兴的接过,让人拿走。他拉着勋三爷的手,不知怎么了,很是感伤,“你从出生到现在我也没见过你,就通过电话。你爹死了,你这才回来,诶,要不是,咱们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小七的爹就这样,他从出生到死,我这辈子就没有见过他。”
“五叔,别难过,我这不是过来了嘛。”
勋三叔往旁边一让,指着身后的那几个人说,“这几个都是堂兄弟,这是大伯的儿子,这个是二叔的儿子,他是七叔家的老五,还有他……”
他都一一介绍了。
老头很高兴,看到儿孙满堂的,他激动的脸色有些发红。
等到安静了一些,勋三叔像是才看到勋暮生,冲着他笑,“哟,小七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可能啊,三叔。爷爷的骨灰还是我带回来的。”勋暮生还是坐着,继续喝茶。
老头发话,“都坐,都坐吧。”
大家都坐下,又一拨上茶。勋暮生分别和他三叔带来的‘堂兄弟’,也就是他堂叔们打招呼,明显他们都认识,估计都是从美国赶回来的。
勋三叔的目光一直看着站在勋暮生身后的我。
然后,开口问,“这是?”
勋暮生也不回答,就是侧一下头,向我说,“这是我三叔,你叫三叔好了。”
我冲着那个人稍微一弯身,“三爷。”
勋三叔看着我,眼睛中不知道含着什么意味的神情,倒是一点头,“是个识大体的姑娘。”
我看着他。
陡然有莫名的冷意。
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一片一片被刨开,一丝一丝的血从里面渗透了出来……
勋老爷子在上面发话了,拉回了我的思绪,他,“按照咱们燕城的老规矩,三哥的骨灰放在祠堂,晚上十点吃冷面,凌晨一点上香,明天5点上贡品,天光一亮,就抱着骨灰向山后面走。这个,抱骨灰的要儿子或者孙子,老三、小七,你们两个谁来?”
——“还是我来吧。”
——“我四哥。”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分别来自勋三叔和勋暮生。
勋老爷子一愣,“怎么,老四也要过来?”
勋暮生回答,“对,四哥在上海有一个证监会的会议要开,今天晚一些到。而且,他是嫡孙,应该让他抱骨灰上山。”
大厅里原本人声鼎沸,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就听见勋三叔慢条斯理的说,“父亲临终前是说过让他继承勋家这话,可是我们也知道,这一大家子人,就他血统不纯,他妈就是一个在大西洋赌场摇色子的女表子,还是洋人,都没有正式进勋家大门,要是还按老辈子的规矩,他都不能姓勋!他有什么资格抱着老爷子的骨灰上山?”
周围鸦雀无声。
偌大的一个大厅,外加外面的院子都是寂静的,我在这里听到众人的呼吸声,甚至还有外面小草被傍晚的风吹的一荡一荡的声音。
“这,这个……”
老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面,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孙子又给他换了一碗茶水,他也就安静的喝起来。
周围人更不敢开口了,显然不想被卷进这场露出狰狞的家族掌门人的内斗当中。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走到勋暮生身后,我躲了一下,他说,“七少,四少到了。”
勋暮生用很轻,但是却让所有人听得到的声音问,“到哪里了?”
“已经进山,马上就到了。”
“好,我知道了。”
勋暮生一挥手,让那个人走了,然后他站起来,“三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你和arthur有什么恩怨,爷爷临终留了话就是留了话,现在勋家是四哥当家。走吧,他的车就到门外了,按照老规矩,迎一下吧。”
他话音未落,‘海外勋家’的全部男人,都站立起来;随后,跟着勋三叔来的那几个堂叔辈分的人也慢慢的、一个挨着一个的站了起来;最后,勋三叔眼神再怎么恶毒,再怎么不甘心,再怎么痛恨,再怎么凶狠,也只能咬牙切齿的站起来。
他昂首挺胸的往外走,似乎,总算保留住了最后一点尊严。
跟在他身后的,都是那样一群人,光是勋家的堂叔级别的人物,大概都有十个,还有一些小一辈的,凡是从海外回来的人,只要姓勋,都跟出去了。
太师椅上的勋老爷子还在嘟囔,“诶,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不兴老辈子那一套了,诶,诶,你们……”
他见根本没有人听他的,也就叹口气,闭上嘴巴。
他孙子又给他换了碗茶水。
勋暮生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招了招手,“过来呀。”
我也去?
……
好吧。
我走过去,勋暮生一把拉住我,让我跟在他身后。
夕阳落尽,夜色逐渐染透了天空。
原本停了上百辆豪车的道路完全被清空,所有的车辆都被挪到院子后面的停车场,我眼前就是空旷一片的土地。
冷风乍起。
我看着眼前这些人,哪一个拎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一方人物,有的人甚至已经头发花白,辈分很高,有些人却是尚在年少,他们全穿着深色的手工定制西装,按照辈分站在大门外的空地上,一个一个都寂静无声,好像木胎泥塑一般,笔直的站立在夜风里。
八辆黑色的梅赛德斯到这里停下。
中间的一辆车显得比较不同,似乎配备了全套的防弹玻璃,颜色相对较深一些。车一停稳,有带着白色手套,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快速走到那辆车门前,打开车门,并把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挡在车框上,以防下车的时候碰到头。
勋世奉下车。
他一身黑色西装,黑色的领带,在夜风中显得有些萧索,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好像被打磨的最锋利的匕首,扫了勋三叔一眼。他看着勋暮生,很轻很轻的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在众人的行礼下,径自走了进去。
我侧眼。
勋三叔眼中是无法掩盖的仇恨,像火一般。
☆、71
大厅上两把太师椅,一把上端坐着这边的五老太爷,另外一把上,则坐着勋世奉。
四少他虽然辈分小,可他是当家,所以得到的是尊者的待遇,其他人,还得需要辈分\\身份都高一些的人,分别坐在厅堂下这两排木椅上。燕城人坐在五老太爷那一边,美国和海外过来的这些勋家人就坐在勋世奉这一边。
勋暮生因为是当家人的亲弟弟,居然能捞到一个不错的位子,更玄幻的是,我居然能坐在勋暮生的旁边。
勋三叔一坐下,等着新的一轮茶水端上来之后,就说,“老爷子临终是留了话,让老四主事,可是老爷子也说了,老四不娶苏家的孙女,也坐不上这个位子。”
五老太爷一听,愁容满面,“诶,老三,你别提那件事了。我三哥临终之前给老四订下的亲事,本来是好事,可是谁想到苏家出了那种事?他们一家都去了,没有留下人,老四心里够不是滋味的,你就别再说了。”
勋三叔冷笑,“哼!不是滋味?!不是滋味,就别以继承人的身份拿到万荷千峰园的土地!!”
“万荷千峰园?!”我惊诧的出声,“三爷口中的苏家,就是万荷千峰园的主人,苏罗浮苏老先生?!”
我知道这个场面根本就没有我发声的地方,我也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勋家自己的家族事务,身份低一些的勋家男人都不敢说话,我这个外人根本没有资格插一句嘴!
可是,……,可是,他们说的‘万荷千峰园’的苏家,就是我们家啊!万荷千峰园是爷爷半生的心血,那里是我父亲和我,童年的乐园和天堂!
话音刚落,厅上则是诡异的寂静。
勋三叔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而,勋世奉,则以一种深海一般的眼神看着我,异常平静,水不扬波,可是,我几乎清楚的看见那片烟波浩渺后无尽的危险……
勋暮生咳嗽了一声,回头小声对我说,“别说话。”
我很茫然。
他们,在说什么?!
勋暮生的爷爷临终之前给四少订了亲,居然是前世的我?!还有,我苏家一大家子人,都死绝了吗?
怪不得,冯伽利略死也不让我再回燕城……原来是这样。
没想到,五老老太爷居然没生气,他和蔼可亲的问我,“姑娘也知道万荷千峰园的苏罗浮?”
我忍着心尖上一丝一丝冒血的剧痛,笑着说,“知道一些,当代书画大家苏罗浮,等闲一副水墨画作都要卖到上百万的价格,还有他的万荷千峰园,据说有一个大大的荷花池,有上万株老先生从全国各地收回来的荷花。”
五老太爷说,“一副画作上百万的价钱,那还是他生前,现在,他的画作要卖的更贵了……可惜。”
我觉得,我不能再说话,只能闭嘴,只是手中揪扯着chanel chain的链子,揪着手指发白,感觉快到断掉一般。
勋暮生忽然说,“三叔,苏家的人,还有那家的孙女苏离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更清楚,这个时候,就别拿这些话来刺激四哥了。”
勋三叔又是一阵冷笑,“老三,这你话不对,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的事?再说,arthur拿到的东西,总比拿不到的要多的多,又不用娶一个他没有见过面的女人,他怎么会不高兴?”
勋暮生暴怒,“三叔!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杀……”
“lance!”
勋世奉出言制止,那双眼睛因为情绪的原因,比之前要深太多了,就这样看着勋暮生,最后,勋暮生深呼吸了几次,才算又能端正坐好。
这时,一直在五老太爷身边的‘大堂哥’不干了。
他豁然站起起来,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钛合金眼镜,眼风扫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用不高,却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都给我住口!你们喊打喊杀的都出去,到美国、到欧洲,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去!那些我管不了!燕城好歹是共\\产\\党的天下,在这里,你们就要遵守这边的法律,都给我老实点!”
寂静。
好像所有人都死去了一般。
外面,似乎下了雨,春雨贵如油,一滴,两滴,三滴……我感觉我的生命似乎也在这样的声音中流逝了……
咳,咳,咳。
五老太爷似乎想要打破这样万年坚冰一般的尴尬,忽然看着我问,“这位姑娘,是谁啊?”
我,“……”
勋暮生侧身告诉我,“站起来。”
我站了起来。
勋三叔忽然像看好戏一般的看着我,他说,“是小七的女朋友。”
五老太爷倒是很高兴,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惊喜了,他笑眯眯的看着我,问,“姑娘,今年多大了?”
我,“十九。”
“啊?还不满二十啊?!”
老爷子高声说了一声,不过马上感觉自己声音好像高了一些,就咳嗽了两下,说,“这个,和我们小七相差的是不是大了点啊?”
那边大堂哥点头,“年龄差的是有点多,这姑娘太小了。”
勋三叔插了一句,“小七虚岁才26,也就差七岁,差的不算多。当年十一叔六十了,还娶了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呢!”
大堂哥一皱眉,“腐朽!”
叮!~~~~
是杯碟相碰的声音。
我抬眼看,坐在那边太师椅上的勋世奉把茶碗放在托盘上。
老爷子看了看勋世奉的脸,他就对孙子说,“诶,别人家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
老爷子又问勋暮生,“你带这个姑娘过来,是为了给三哥上香吗?”
勋暮生,“是,而且让她给爷爷做一次上供用的冷面。”
“不行!”勋三叔忽然发话,“给老爷子做冷面,只有勋家的媳妇才有资格!小七,你随便勾搭一个小明星就想让她进勋家大门,这没谱的事,你四哥也不管管?”
老爷子忽然问我,“小明星?姑娘在文艺界工作啊?”
我点头,“是。”
“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只能说我这个壳子的身世,“就算没有家了。”
“怎么?”
“母亲早逝,后母携弟弟进门,我就没家了。”
“哎,真是可怜的姑娘。”老爷子居然异常感动,眼圈都有些红,“那你现在一个人住?”
“是。”
“哎,这么小的姑娘,都还应该是上学的年纪,就要自己出来挣钱,养家活口,不容易啊!”
我,“……”
“姑娘和我们小七是怎么认识的?”
我,“我是勋先生公司签约的艺人。”
大堂哥忽然说,“暮生,你不会是利用手中的职权,就以权谋私吧。要是真出这事,我可不答应。”
勋暮生看着他堂哥,翻了个白眼。
我说,“不是这样,不过……”我也不是他勋暮生的女朋友。
勋暮生打断我,“你去做冷面吧。除了给爷爷上供的分量,再加做几个人的,我,五爷爷,四哥,大堂哥,哦,就算还有三叔也要吃,至于别人,他们在别处吃饭。”
勋三叔来了一句,“lance,你这样是真想娶她进门啊。”
勋暮生,“我想让她给爷爷做一碗面,你老人家要是不同意,你去做!”
“够了!”
勋世奉忽然发话,他们两个都不出声了。
四少看着我,“alice,去吧。”
于是,我稀里糊涂的就去厨房了。
燕城这里,守旧,传统。
用我妈的话说,这里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未来也不会有可能经历人类有历以来最伟大的变革——改革开放的洗礼,这一片被所有人遗忘的土地。
因为封闭,所以很多东西都被保留了下来。
比如给祖宗上供的冷面,据说作法和150年前基本上一样。用冷水把荞麦面和好,用擀面杖弄成一个大的面片,用大刀切成面丝,煮开水,下锅,熟了之后捞起来,过冷水,最后用冰水镇上。卤子是用当季的山野菜加上黑毛猪肉丁用大豆酱油熬煮成的,最后勾芡,浇在冷荞麦面上。味道就是冷、鲜、咸。
其实厨房里有帮佣的大妈早把材料准备好了,人家当我是‘外国来的小七的未婚妻’,当然不会只把我一个人扔到这里就万事大吉了。人家一点一点指导,我自然‘虚心受教’。
其实我还没有去英国的时候,每年我家也是隔三差五的给祖宗上香,我帮助我妈准备这些东西,虽然燕城每家每户的口味不一样,大抵上都是相似的。
我外婆嫁给了个厨子,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我妈就把外公的那些手艺学了三四成,反正不能开饭馆,但是应付家常菜绝对够用,她闲着无事,就教我做饭,我学了她全部功力的五成,在家开宴会是不成了,可是自己给家人做口吃的,还难不倒我。
原本以为,我就可以这样顺利出嫁了,谁知道,我居然稀里糊涂的成了鬼了……
做好的冷面先给祠堂端过去,然后等候他们上香,随后,五老太爷、大堂哥、勋世奉、勋暮生还有他三叔都在客厅坐好,让我把晚饭,也就是这样的冷面端过去。
我看着这五个人有些忧郁和发愁,我不知道上面的顺序是神马?
第一碗肯定是五老太爷的。
放好,给他的瓷碗旁边按照燕城的规矩摆好了筷子,然后外加三碟子小菜:豆芽、水芹和豆腐。
这第二碗,我是该给大堂哥还是勋世奉?
我端着面碗看了看,还是大堂哥温和的说,“给四弟,你们远来是客。”
“好。”
然后我就端给了勋世奉。
放筷子的时候,我又有些忧郁。按照古礼,燕城根本没有左撇子,即使小的时候左手比较好用,童年和少年时代也基本被爹妈打成右撇子或者杨过了,所以,他的筷子要放哪里?
勋世奉看了我一眼,直接从我手中拿过去筷子,我碰到了一下他的手指,……,居然是温的。从再次在勋暮生办公室见到他之后,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一个有温度的人。
第二碗是给勋暮生的大堂哥。
第三碗是勋三叔。
最后一碗,端给了勋暮生。
勋暮生拉过我,“你吃了吗?”
我摇头,“没有。”
“怎么不吃一些?”
“我戒了。”
“戒了什么?”五老太爷吃的时候忽然问我。
我,“晚饭。”
“啊?不吃饭怎么成啊?”
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当了艺人之后,就基本上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还要三五不时的被ada姐姐拎出去进行光合作用。
我总不能长篇大论的说这些,我就说,“那,我一会儿再吃。”
不出所料,勋世奉的冷面基本上就没有动筷子。
倒是勋三爷,他真捧场!
一口气就把一碗冷面吃的底朝天。
他看着我,“再给我端一碗来。”
“好。”
我拿过他的空碗回厨房,又盛了一碗过来,放在他面前,另外添了几碟子小菜。我看着他,又是很快的吃完了这碗,我收拾他的碗筷的时候,他正在喝茶。
忽然就说,“我知道小七为什么要娶你了。”
我看了看他。
“这碗面,像老爷子自己做出来的味道。你也是燕城人?”
是啊,我爷爷是,我父亲是,我自然也是。
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是。
我摇头,“不是。”
勋三爷忽然就是一乐,夜猫子乐,准没好事。
“为了嫁进勋家,你下了不少功夫啊!这面用了心,做的就是地道。不说别的,就说你做的这碗面,老爷子要是还在,你也一定会成为他的孙媳妇!这比有些女人聪明多了,以为生了儿子就能进门,结果,还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勋世奉。
“老四啊,还不会用筷子啊!也不学学?”
还没等勋世奉发作,五老太爷忽然问我,“姑娘,你打麻将吗?”
我想要点头,最后还是摇了一下头。
其实,我会打麻将。
小时候,我妈没空管我,奶奶就抱着我上麻将桌。奶奶最后就是死在麻将桌上的,老套的故事,她摸了一把十三幺,兴奋过度,大面积心梗,没有救过来,就去了,当时我正在英国考试,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看她,就这样生生错过了最后一面。
从那之后,我就戒赌了。
五老太爷笑眯眯的说,“没事儿,不会打牌我教你!反正今天晚上不能睡,咱们就打个八圈,清醒清醒。”
我,“……”
大堂哥忽然说,“麻将要打,你是小七带回来的女孩子,我们这里的风俗,麻将桌上挑媳妇,麻将桌上挑女婿。不玩大的,随便玩几把,让小七教你。”
☆、72
我似乎无法推辞。
这场麻将桌上挑媳妇的卡司,是这样的:我肯定跑不了;五老太爷上场;他儿子‘大堂哥’要出去照顾客人,就不能上场;勋三爷自告奋勇;最后三缺一,剩一个位子,勋暮生是我的场外指导,他不能上,最后只能是勋世奉被‘三缺一’了。
五爷爷很关心的问勋世奉,“老四啊,会玩吗?”
勋世奉,“不会。”
勋三叔坐他对家,笑着说,“勋家当家不会打麻将,说出去要笑死人了。谁不知道勋家在拉斯维加斯有赌场的,你不会,能镇得住场吗?”
勋世奉不说话,因为是自动麻将桌,也不用大家洗牌,他就这么坐着。
他坐我下家。
我和五爷爷坐对家,勋三爷坐我上家。
勋暮生在我身后来了一句,“三叔,您会打牌,有的时候一样镇不住场子。经营赌场会管理就好,不需要赌鬼呢!”
五爷爷有些担心看着勋世奉,“老四啊,你要是真不会,我还是叫他们过来一个人替了你算了。”
勋世奉客气说了一句,“不用。”
勋三叔咬牙切齿,“五叔,你听老四在这里装腔作势!他是在大西洋赌城长大的,四岁会听色子,八岁就能算出自己在整个太阳系各个星球上的体重,十三岁就能用高等数学算出每一场胜负的概率,他在普林斯顿第一年的学费就是从赌场赢回来的。”
勋暮生坐在我椅子的扶手上,一手扶着我肩膀,不甘示弱的对勋老三说,“三叔,你也不差啊!你横扫唐人街的时候,我们还上学呢。”然后对我说,“没事,输赢都算我的,你放心打牌就好了。”
五爷爷呵呵一笑,“小七真不会说话,人家姑娘赢了,你还能从她手中拿钱?”
勋暮生没有说话。
不过我感觉他的手指插在我的头发里面,动了一下,我缩脖子,“别这样,痒。”
头几圈,有输有赢,都不大。
第三圈的时候,勋老三总拦着我的牌,五爷爷打出一张牌,他都要吃,扔出来的牌都不是我想要的,弄的我这里一直没得吃。
勋老三忽然问了我一句,“alice,你是哪里人?”
我,“海边。”
老三,“没见你说过那里的方言。”
我,“三爷见我见的少。”
老三,“燕城的话会说吗?”
我,“……”
老三,“你做的冷面是和谁学的?”
我,“厨房的大妈。”
老三,“可是你做的那个味道很像我们家老爷子做的,你跟谁学的?”
我,“……”
我摸了一张牌,看着他。
“怎么?”
我一翻手腕,是一张二条,顺手一退到牌面,“胡了。清一色,门清,一条龙,卡二条。”
一胡就是48番,其他三家输牌,不过他们也不在乎。
麻将桌自动洗牌,哗啦哗啦,刚才的话我没回答,别人也没有问。
这一轮,勋老三不再卡我的牌,反而放手总是喂牌给我,我一个都没有吃。
勋老三打出一张二饼,他知道我想要吃,“alice,二饼。”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摸牌,是西风。
老三又问我,“你是怎么认识的我们家小七。”
我,“他是我老板。”
老三,“听说你们在签约之前就认识。那个时候,小七喝醉了,你扶他回家?”
我,“……”
老三,“按理说你们社交圈完全不一样,你们怎么就会认识?九万,你吃不吃?”
我没有说话,摸了一张牌,发财。
我推到面前的牌,胡牌,七小对,赢24番。
下一轮,勋老三既不给我牌吃,也不卡我,就是顺着打。
他又说,“alice,你在娱乐圈名声不太好。”
我,“三爷直接说我声名狼藉比较合适。”
老三,“这还不至于。”
我,“真真假假。”
老三,“哪些是真的?”
我,“那要看您愿意相信哪些了。”
老三,“勋家娶妻求淑女,像是娱乐圈这样的欢场女子,即使出淤泥而不染也不好。红角,之所以红,都是人捧的。二饼。”
我伸手拿回他的二饼,“杠!”
从尾巴上摸了一张牌,再打出一张。
牌局继续。
老三,“小七在外面玩的事,你知道吧。”
勋暮生放我肩膀的手陡然一紧,我看着老三手中的牌,打出来,“四万。”
我拿回来,“杠!”
又从尾巴上摸了一张,扔掉。
老三,“不过你还挺聪明,小七毕竟不当家,如果看上我们家老四,……,他的名声都能让你毁了。幺**。”
我拿回来,“杠!”
再摸,再打。
我,“三爷,四少为人贵重,请慎言。”
勋老三看了我一眼,看着直接看着勋世奉,而勋世奉似乎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只看着自己的牌,……,却在出牌的时候,看了我一眼。
老三,“听你说话文绉绉的,读过很多书吗?”
我,“我上学的时候不能说品学兼优,但是没有辜负学费。”
老三,“谁给你出的学费?”
我,“……”
这话不能乱说,因为我也不知道。
老三,“九万。”
我拿过来他的牌,“杠!”
从尾巴再摸一张,和我手中最后一张九条凑成一对。
杠上花。
我反手推到牌,“胡了。”
我彻底不想打了,推到牌站起来,“三爷,我又不嫁你,你没必要这么挑剔我。你在勋家又不当家,我也没必要向你交待那么多。七少要是想娶我,只要四少同意,你也不见得有本事反对。你们玩,我去厨房给你们准备一些茶水和点心。”
我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一些什么,才能把心中那股恶心恶心再加恶心的感觉压制回去。
上辈子,我苏家全家都没了,死的干干净净,我既不能哭丧,也不能去看看,甚至我都忘记究竟发生过什么了,我根本就没有心情再和这个不知道从那个土坑里面冒出来的勋三爷虚以委蛇。
已经到凌晨2点了,勋家亲戚朋友们的夜饭都吃完,厨房早就收拾干净。我说是来这里准备茶水点心,其实刚才都说成那样了,估计也不需要我再跑进去自讨没趣。
我找了一把刀,抽出来两根檀木的筷子,就开始削,我削,我削,我削削削!这就好像科学家为了减压去锯木头块一样,把一整根木头锯一半,再锯一半,然后再锯一半,最后锯成细小的碎块,小的不能再小了。
我需要做一些带着暴力意味的事情,不然我就疯了。
在我削完第二根筷子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我一扭头,勋世奉从客厅那边走过来。
因为屋子里面是中央空调,很暖和,他把外衣脱了,就放在手臂上,另外一只手拉开脖子上的领带,毕竟是凌晨了,时间太长了,就是水晶花也有蒙尘的时候,他的头发在额尖垂下来一缕,让他看上去是温和的,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肃杀。
他看了看我面前干净到有些耻辱的台面,只是平淡的问了一句,“没有茶水和点心吗?”
“那个,您真的要吃吗?”
“……”
我忽然想起来,他晚饭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吃。
和他几次吃饭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口味偏美式,蔬菜瓜果一切都是生的,是新鲜的,只要煮过或者烹饪过的东西,他都不爱吃。燕城的冷面调味料对于他来说过重,筷子用的又不舒服,所以他就挑了几根野餐尝了一下,收回来的碗都是满的。
我看了看周围,只有剩下的没有煮过的荞麦面了。
我边动手边说,“给我5分钟!”
我把面条煮好,然后捞出来,没有过冷水,让面是温和的,又切了一些今天他们从外面的大棚里面摘回来的新鲜樱桃番茄、青椒、还有生菜,除了樱桃番茄一刀两半之外,其余的一律切丝,和煮好的荞麦拌在一起,加了一点点小磨香油,还有芝麻、白糖、海盐、白醋和黑胡椒粉,弄好装盘,外加一个叉子,就推到他的面前。
虽然大半夜喝浓茶实在不好,可是鉴于他们今夜都不能入睡,我只好再冲一杯浓重的普洱给他,暖胃也提神。
他接过去的时候并不说话,既不推辞,也不虚应着客气,似乎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一般。
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安静到,可以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似乎此时,他不是那个专横到跋扈的勋四少,而只是一个很疲惫,很劳累,辛劳而到半夜都没有吃饭的男人。
其实啊,人挣那么多钱,纯属是自虐。
作为diao\\丝,我愉快的自我安慰着。
我把手中的两根筷子用砂纸磨的溜光水滑,就开始在冷水下冲洗它们,洗了一遍又一遍,等冲到第十遍的时候,我听见背后的勋世奉忽然问我,“你这是做什么?”
我把那两根用布巾好好擦一下,放在手中摸了摸,就递给他。
“给您的筷子。适合左手用,而且也适合您手指的弧度。这样用起来应该轻松一些。”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才接过去。
好像在纠结我手中这个东西,是不是真正能用?
他把筷子握在手中,手指轻灵的动了一下,然后尝试性的,从盘子中夹起半块小番茄,放在嘴巴里面,咀嚼,咽下。
看上去,动作比之前要流畅多了。
我掏出手机,关闭声音,开始打泡泡龙。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他说,“如果家族长辈同意,你可以嫁给勋暮生,我之前offer的交易作废。”
我有些惊诧。
抬头看着他,手中的泡泡龙因为操作不善而全盘变黑,崩溃。
我,“一直以来就不存在交易。您给我的黑卡,我留着,是因为如果拒绝它,就是拒绝您的心意,怕惹您不高兴,就留下了。那张卡很贵重,我也从来没有用过。现在就可以把它还给您,我留着它并没有任何用处。”
他把吃的很干净的盘子推给我,端起茶杯喝茶。茶已经开始变的温和,尚有余温,让他的脸色也逐渐的温和起来。这让我以为,傍晚那个冰冷无情、专横霸道到几乎到不近人情的男人,只是一个剪影。
我,“中国有句古话,‘长者赐,不应辞’。”
我拿过盘子去洗刷,就听见他说,“我从没当你是小女孩儿,从一开始,你对于我就是……”
他没有说完,却说下一句,“黑卡你留着,lance要结婚,我应该给红包,这是中国人的规矩,我会遵守。”
我,“不会结婚的,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恋人。他是我的朋友。”
我继续洗完。
水流淌的声音很大,哗啦,哗啦。
我最好的朋友。我记得,我们约好了,我结婚的时候,他做我的伴娘,而他结婚的时候,我是他伴郎。
“arthur!你怎么在这里?”勋暮生过来,声音带着愉悦。“三叔输的脸色发青。alice,你赢的钱可以换一辆好车了。”
他在我身边,看着我把盘子用布巾擦干净,一切都收拾好,他问,“arthur也能喝普洱吗?我以为你只能喝咖啡!小艾,我也要喝。”
“喏,这个是你的。”
我推给他一杯热巧克力,加入四分之一杯的牛奶。
我自己也弄了一杯,和他一模一样的东西。
外面夜深露重,屋子里面倒是温和,就是出奇的安静。
我在用iphone里面的软件看收录进手机的全部剧本《战国》,虽然这个角色已经给了萧容,但是不妨我再仔细看它一边的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勋暮生和勋世奉也不说话。
忽然,勋暮生把我头上的发卡摘了下来,一头弄卷的长发就披散了下来。这么久,我总在外面拍戏,头发不知道不觉中就长长了很多。
我,“干什么啊?”
我用手指把额前的头发向后梳一下,别挡住我的眼睛,却感觉到勋暮生的手指把我的头发从头顶到发梢,顺了一遍。
他,“嗯,头发长长了。”
我,“没空剪头发当然会长,我们两个究竟谁比较白痴啊?!”
他,“那就别剪了。”
我,“头发要保留38.5cm到49cm的长度,这是你给我谈下的洗头水合约,再长一些就要剪短了,不然我们就要赔偿他们的违约金了。我可没钱赔。”
勋暮生似乎很喜欢用手指揪我的头发,我收了回来,“别玩我的头发,扯住头皮了。”
他忽然来了一句,“让他们告好了,我帮你赔。”
我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究竟我们两个谁比较白痴啊?!et这么大的集团,谈好的合约怎么可以不遵守,这是自毁信誉啊?”
崩溃。
不过,也许在这个让我大脑和感情已经崩溃的夜晚,能有一个勋暮生这样的白痴的、过命的家伙在身边,算不算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还有……
勋世奉。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一直在那边安静的喝茶,很沉稳,就像……狮子在黄昏或者深夜收敛起来,安静的窝在草丛中,看着周围那些趁着夜色战战兢兢出来的猎物;又或者是,……,夜幕下的哈尔滨,冰封下的繁华无限,却杀机重重。
他喝茶,放下茶杯。
略微抬起眼睑。
我从他那双眼睛中看到一道光,似乎像匕首,却又像钻石,依然那样的犀利,却不是那种冰冷的寒意,而是有温度的,……,是热的,像火。
转瞬即逝。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
却莫名的,在心的最深最深的地方,留下一丝的颤栗。
☆、73
凌晨5点,天不亮,整个家族的人都准备好,严整以待。在祠堂上了香,就由勋世奉以嫡孙的身份,捧着他爷爷的骨灰瓷坛从这边的山路一路逶迤,到后面的墓地去。我也想去,可是,我毕竟在外人,无论勋暮生怎么说我是他的‘未婚妻’,我也没有冠夫姓,更何况,事实上,我毕竟不是他的未婚妻。
我想去,因为山的那边,就连着万荷千峰园的主峰,那边是我家。
五爷爷没有去,他虽然是弟弟,可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上山走路不方便。他就拄着拐杖,送他们到山口的大槐树边。
他就这么看着那些人,慢慢远去。
我也在这里止步了。
山风渐起,我过去搀扶他,“老人家,我们回去吧。”
他深深的,深深的叹了口气。
“闺女,你是我们这里的人吧。”
我,“……”我到底没有说话,搀了他一下,他就慢慢转身,向回走。
“我是说,你是咱们这边的人,不是跟着小七、老四他们从大海的那边回来的。”
我把心放回去,点头,“是。”
“我跟三哥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上海。那个时候,他跟随父亲去上海见宋子文,而我则参加学生运动去上海找地\下\党\组\织。本来想着,战争结束,就能再见面了,谁想到,一等,就是一辈子。苏家的老弟先走了,然后是三哥,他也回来了,到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见身后就只有一个保姆跟着,她看上去很憨厚,不像勋世奉那边的人,于是就装作不在意的问,“老人家,勋家人娶妻,只要苏家那样家世的姑娘吗?”
“也不是。”五爷爷像是说给我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老四是嫡孙,他又当家,所以娶老婆自然要慎重,姑娘家世很重要。而且……,老四究竟是有一半洋人血统,和我们不大一样,三哥说他走的太远了,想要把他拉回来。”
“苏家,和我们是世交。几辈子人的交情了。燕城这个地方不比江南或者徽州,文脉不昌,旧时代做官的人不多,书香门第也不多,数一数,就我们两家人。苏家人性子古怪,知识分子的臭脾气,清高、孤傲,喜欢书画、古董什么的东西,这些玩意在现在看来值钱,可是放过去,那就是祸根,尤其是十\年\浩\劫,……,抄家,抄的什么都没有了,苏家的老弟没少受罪。”
“他性子却很好,坚毅,不抱怨,日子太苦,就画画,画的牛棚墙壁上都是画,等到终于被平反,改革开放了,他的画作就有大用处了。你听说过的万荷千峰园就是80年代处圈下来的,当时不值钱,可是当时,谁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他们家的孙女,我也没见过。还不大,就被送到英国读书了,那是他爷爷的心尖子,教养好,本来以为和我们家的老四能成好事,没想到就出事了。诶,我们家老四没福。”
良久,我才说,“老人家别伤心。不是四少没福气,是那姑娘没福气。”
五爷爷忽然狐疑的问我,“你怎么叫我们家老四是四少?其实啊,他们家就他和小七两兄弟,按照规矩,你应该叫他‘大伯’,不过他们那边的人还是按照老规矩做事,兄弟们排顺序,按一大家子哥几个这么顺下来的,除了他们哥俩,其余的人都是堂兄弟。”
我,“哦,这样。”
其实我知道,大家族,这么论排行,显得人多势众。也显得贵族气很多。
回到院子中,老爷子说什么也要在外面站一会儿,说等他们回来。他身边有保姆照顾,我就进到屋子里面去了。一会儿,还要准备最后一餐饭,吃饱喝足之后,这事才算办完,大家就可以继续各奔东西了。
最后一餐饭,按照习俗,是豆腐饭。
新点的豆腐,上锅蒸,再准备韭菜花、小尖椒、酱油、香醋、还有酱豆腐和真正的大酱调味,放在用干野草和大锅蒸熟的稻米饭上,佐餐是可以饮酒的,就是想下的土白酒,加一些蜂蜜调味。
那些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了,有些人平时不爱运动,就走这么几步山路就头昏眼花,眼歪嘴斜的。勋老三在外面没有进来,据说生意上有一些急事,直接带着他的人马登车走人了。
勋暮生回来的时候,只是领带稍微扯开了一些,他从小到大就是过动儿,这一点运动对于他根本不算什么,要不是他鼻尖上有微微的细汗,根本看不出他爬了那么远的山路。他自己绞了一把毛巾擦脸。
至于他哥哥勋世奉……
我以为,他就是一朵顶级奢侈品做出来的宝石花,万年不败,似乎没有生命,却能保持娇艳欲滴的状态精准到每一秒,甚至是时间的尽头。
他依然西装严整,要不是发丝稍微被山风吹乱了一些,我觉得他就是被高清晰照相机镜头凝结的一个瞬间。
我把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他面前,给他递过去一个勺子,“四少。”
那边端坐着的五爷爷忽然说,“改口吧,就叫四哥。”
我看了看笑容可掬的五爷爷,就是笑,“哎,好,听您老人家的。”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这样称呼勋世奉。
傍晚之前,所有人都要告辞了。 趁着我们还没有走,五爷爷忽然叫住我,递给我两个袋子。
“给你和小七一份,另外一份是给老四的,这是军队特供的武夷山大红袍和五粮液,外面买不到的,你们尝尝。”
又是‘长者赐,不应赐’。
我很高兴的接过,“好,谢谢。”
勋世需要回上海继续进行康斯坦丁在华开设分机构的前期准备工作,我和勋暮生回北京。即使勋家的人已经不全,可是送勋世奉离开的阵仗仍然十分惊人。
那边几辆黑色的梅赛德斯已经准备好,那边有戴着白色手套的保镖打开车门,勋世奉坐进去,我赶紧走过去,递过去一个袋子。
我,“这是五老太爷的心意,是军队特供的茶叶和白酒。”
他看了我一眼,接过去,忽然对我说,“alice,你以后可以叫我四哥。”
我也看着他。
他那双蓝色眼睛,即使在夜幕将至,也显得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格格不入。怪不得,总是有人提起他的血统,总是有人说他是‘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闻言,我摇了摇头,“您,……,你不是我四哥。”
然后,我给他关上了车门。
从燕城回北京,我和勋暮生赶的是夜路。一整天没睡,谁都无法继续神采奕奕。
我看他困的有些眼圈发红,就说,“绑上安全带,睡一下吧。”
勋暮生拉开了领带,忽然拿出三张卡,“喏,给你。”
我看着他,“这是什么?”
“牌桌上你赢的钱。五爷爷、四哥还有我三叔给的,今天一上午有人专门去银行给你存了一张卡,拿着吧。”
我不要,“不是说好了吗,输赢都算你的。你收着吧。”
“这是他们给你的。”
其实,这是他们牌桌上给‘勋暮生未婚妻’的,我又不是。
我不接,“你拿着吧。”
勋暮生把卡丢到我抱着的五爷爷给的装着白酒和茶叶的袋子里。
“回去我让et重新给你出一份合约,之前的那个,作废。以后,一年一年的签约,公司抽五成的佣金。”
我乐了,“怎么这么好心?你转性了?”
他的眼睛往外转,看着车窗外漆黑的世界,“哼,我原来就这么好心,就是你没有发现。”
我,“我当然知道。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你给我一份合约,我感激不尽。”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不是明讽暗刺?”
“当然不是,是真心的。”
“对了,你的麻将在哪里学的?我第一次看到三叔输的脸色都青了。”
“那是五老太爷和四少一直暗中帮我,你没看他们码牌的时候很讲究吗?”
……
“alice,你为什么不叫arthur四哥?”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手指扯开领口,看着窗外。高速公路上怒若明若暗的灯光照着他那张俊脸,有些阴沉。
我,“我们家没有兄弟姐妹,他又不是我哥。”
“你认识arthur多久了?”
“多久?”我仔细想了想,“安枫面试群众演员的时候,好像是见过一次,不过我看见人家,人家没看到我,不算认识,再就是……”
他在仲宫中枪,非跟他弟弟说自己在瑞士洛桑参加世界银行家会议,鉴于我拿了他一万块钱,这事不能说,于是我说别的,“是在你办公室吧,他扔了一张黑卡给我,……,哦,对了,说起这个,我想起来,把那玩意还给你哥好了,我拿着又没用。”
勋暮生没说话,左手扶着额头,把头发胡乱抚了一下,显得有些烦躁。
“我觉得,你好像对他很熟悉。”
“熟悉?我不明白。”
“嗯,就是很熟悉。”
……
好像,认识勋世奉是挺久远的了。
那个时候,我还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他来帝国大学看勋暮生,有的时候远远看到了,就点点头,有的时候他来伦敦,我和勋暮生就开车下去伦敦看他,并且让他请我们吃饭,也就这样,算不上什么深交。
不过,仔细算一下,好像也有7、8年了。
我乐着看看他,“比和你还熟悉?”
勋暮生没有回答。
我忽然想到了王家卫的《一代宗师》里面的一句话——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